谁知道,隆安帝却是请他来品茶闲话,错愕一下,心便松了下来。
“佑儿方才在做什么!”
“回父皇,儿子方才在房中读书,听闻父皇传召,便赶紧过来了。”
“呵呵,算了,这又不是金殿答对,何必这般拘泥,反倒是生分了。”隆安帝一脸慈爱的看着幼子,听似闲话:“读的什么?”
宇文佑明显没料到皇帝会追问下来,慌乱之下,也想不起其他来,佯做惭愧道:“儿子看的不过是几本时人的词集而已。”
“哦?”隆安帝笑了笑,也并不责备,只是教导道:“那些东西,日里随意看看也就罢了,实则算不得什么正经的,还是史籍典章方是正途,朕一向少教导你这些,如今你抽空也该多看看,日后还能用的上。”
话里既有些难以捉摸的深意,却又带着些触手可及的暗示,令宇文佑心里惊而复喜,恭恭敬敬的答了声是,眸中却不自觉的亮了亮。
他并不知道,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却都落在了隆安帝的眼中。他眯了眯眸,也没说什么,又闲话几句,品了茶,便令宇文佑便先回去休息了。
门轻轻的合拢,热茶升腾出的雾气渐渐散尽。隆安帝的脸上,笑容一丝一丝的收尽,眸中只余冰冷,然后平静的走到宇文佑刚才做过的地方,弯下腰,手指轻轻的抹过青砖地面,拈起什么东西,在灯下看过去。
那是一段还沾着滑苔的松针。
而从宇文佑住的地方,到他这里,根本没有松林,甚至都没有松树,更无青苔。
隆安帝眸中锐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
“北王迷上了一个伶人,现在湖心瀛台岛上,日日流连忘返。”
隆安帝摇了摇头,水溶的性情他太了解了,女色上极淡的,更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迷上了青楼女子而耽误大事。
若真有此事,那就只能有一个可能——水溶被人陷害了。
想到这里,隆安帝鼻间沉沉的一哼,眸中掠过一丝阴沉,正要递出暗号,不想一阵逆风,将帘栊拨开。
啪的一声,一个纸团落了进来,正好落在了隆安帝的脚边。
隆安帝皱皱眉,见纸团捡了起来,对着灯展开,眉心一沉,却又缓缓舒展。
纸团嗤啦一声,落入火中,灰飞烟灭。
很好,很好!
夜静如渊,一声鸟鸣划破夜空,惊飞了栖鸟后,一阵扑扑楞楞的声音后,便是一片安静。
一道衣袂一晃,转过屋脊,无声无息的落下,然后径自隐身于假山之后,有人紧跟着过来:“王爷!”
“如何了。”黑衣男子缓缓的转过身,黑巾遮面,只一双沉静明亮的眸子在外,他轻轻的扯下面巾,正是水溶。
手下为了掩人耳目,却是穿了一身荆王府的侍卫服色:“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怀疑——不过,王爷,瀛台那里……他们忽然决定要提前动手。”
水溶抬手止住他的后面的话:“不妨,本王自有办法。谨慎行事,天亮之前,不能出任何差池。”
“是,王爷!”
水溶嘴角扯动了一下,那枚棋子,他也该结果了,留着,始终碍眼。
衣角一掠,若鹰展翼般的掠上墙头。
船头点了一盏灯,绯衣女子身姿丰腴,静静的立在船舷之侧,凭风衣展。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眸子已经被仇恨的阴霾遮蔽,毫无年轻女子该有的清澈。
小舟划过,剪碎一池的静波,向湖心岛缓缓而去。人工的湖泊,湖心的小岛,都是荆王府别院的景观之一,只是此刻,这名唤瀛台的湖岛,有了另外一种用场——囚禁。
越靠近这里,女子的眸色越冷,嘴角却扯开一丝更冷的笑,然后登岸,沿着小径,缓缓而行,走进湖心的那一楹精舍,看守的侍卫,低了低头,也不拦阻,任她推门而入。
看到房中背对着她端坐的男子,微微佝偻着身子,并不似之前那般芝兰玉树般的挺拔,于是女子无声的冷笑了一下,眸中有仇恨,还有得意,她近前,开口时声音带了些柔媚:“王爷,何必如此自苦,离开了奴家,你可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说着一双尖松松的玉手已经压在了男子的肩头,然后挑逗的向下移动:“王爷是怕对不住王妃娘娘么,放心,她不会知道。”
手移向他的胸口时,袖子里猛然落出一柄匕首,狠狠的刺向他的胸口,这个动作显然她已经练过多次,快且准,可是有人比她还快,那匕首的锋刃才刺破第一层外衣时,手腕已经被狠狠的钳制住,那样的力道绝非一个内力全废的人会有的,于是女子骇然:“你……”
那坐着的男子猛然起身,女子受力之下,身体被甩脱了出去,倒在地上,而那人已经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下来。
女子抬头脸色遽然而变:“你不是水溶。”
“我在这里。”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低沉而森凉,而更冷的是抵住她后颈。
女子惊呆了,回过头来。
流离扑朔的火光下,那静静而立的男子犹如从天而降的神祇,眸色清冷。门打开着,倒冲的风,令黑衣猎猎扬起,枭冷若冰。
女子脑海中轰然一震,手臂撑了撑地面,想要站起来,却终归是无力,只好往后缩了一下身体:“你,居然没有……”
“雕虫小技!”水溶嗤然一声:“你与本王不止一次交过手了,却仍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这样的伎俩,让本王觉得胜之不武。”
女子再度震惊:“你知道我是谁?”
水溶压着声音轻轻一笑,笑里透着嘲弄,然后手中的剑尖一拨,那个陌生男子立刻会意,一手提起女子的衣领,一面将那打落在地的匕首猛然划向女子的脸上,在女子张口惨叫的一瞬,将掉下来的那团人皮塞进了她的嘴里。
人皮面具是划下来了,而那张堪称美艳的脸上留几道极深的刀口,鲜血淋漓,十分狰狞。
“司徒郡主,你那点易容术,还想蒙过本王。”水溶冷冷道:“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