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忍着笑,嗔了一眼,便令人去准备晚膳。
这里水溶道:“我知道你为何要在这里,你是怕回宫去,皇上和娘娘要你去陪他们用膳。”
宇文恪瞥他一眼:“怕用膳?笑话。”
水溶促狭的笑道:“用膳当然不怕,怕只怕,你不在那一堆美女卷轴中选出一位现在的太子妃日后的皇后来,皇上和皇后娘娘是不许你过关的。”
在宇文恪发火之前,水溶却从容的恢复了正色:“你可要快些,不然要被别人抢了先。”
有件事,水溶没有告诉宇文恪。
是魏子谦陪着冰儿走的,这厮利用手中的印信开了关门,放了赫连冰离开,然后自己也……跟着去了!
春日渐染,纵然是遥远荒寒的北疆,亦渐有了暖意,冰河初裂,草根泛起了黄绿。
一骑枣红色的骏马驰骋在广袤的草原之上,少女一身红衣劲装,黑发飞扬,只是脸上多了一副银质的面具,正是赫连冰。
急行一阵之后,马儿都跑出了一身的汗,赫连冰才缓缓的放慢了速度,驻马在缓坡之上,静静的望着天与地之间灿烂的晚霞,一动不动,整个人都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暮色转眼苍茫。
这时候,清脆的马蹄声自身后的方向疾驰而至,而赫连冰仍然没有动,只是淡淡的道:“子谦。”
魏子谦嗯了声,令马缓缓的近前,却并不做声,只是陪着她一道看着夕阳吐艳。
天与地之间,似乎是燃起了熊熊烈火,燃过之后,却就无声的寂灭,黑暗渐渐笼下。
“你还不回燕都么。”赫连冰终于开口:“在这样下去,人就该传你谋叛了,这可担不起。”
魏子谦只是平静的道:“不妨。”
赫连冰怎不明白,却也只说了两个字:“何必。”
一丝心痛蔓延而起,原来,为情而痛,是这般滋味。魏子谦微微叹了口气:“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赫连冰微微垂了下眸,旋又抬起:“哥哥一直想要把我嫁出去,我和他说,别费心了,我早已不想这件事了。就这样,也挺好的。”
远离牙帐,远离石国,只是想要逃避而已。
魏子谦望着她:“如果是他呢?”
“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不可能。”
“他来了。”说出这几个字,天知道魏子谦有多么的艰难,可是,他必须说出来,选择要由她来做。
他来了!
三个字,令赫连冰心剧烈的一震,握着马缰的手也微微的生出一丝颤抖,半晌,她听到自己有些哑的声音:“是吗。”
最初,她有过期盼,那隐隐的一点期盼让她在跨过边城的界碑时还忍不住回望,可是三个月的音信不通,她自以为已经平静,可是这个时候,这三个普普通通的字再度令她的心头起了涟漪,不,是翻江搅海,不辨滋味。
“太子亲率使团至,大汗让你回去。”
赫连冰苦笑了一下:“来不及的。”
魏子谦怔了怔:“什么?”
赫连冰转过脸来看着他:“来不及的。太远了,我回不去。”说完一扬马鞭,调转马头,奔向来时的方向。
魏子谦迟疑了一下,放调转跟上。
这,会是最后的结果么。
旌旗猎猎,马蹄急踏如浪,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方向,是自石国返回。
没有变化,没有多一个人。
路程已经过了半,离大周的边城越来越近,宇文恪勒住马,回望,赫连冲的话在耳畔回响。
“殿下,抱歉,冰儿不肯回来。那个牛心左性的丫头,我拿她也没办法。”
“不妨,我等。”
他在石国停留了半个月,直到隆安帝的旨意直接发到石国,召他回去。
放弃了吗,舍不得,又奈何。
避而不见,这大概就是她的决定。
一丝苦笑扬起,宇文恪忽然开口:“停下,休息片刻。”
展昶微微有些愕然,但还是传令下去。
宇文恪跃下马,避开众人,缓缓的走向黑松林旁的一带溪流,冰已经融掉,脉脉溶溶向东而去。
宇文恪静静的立在溪水畔,默默的从靠近胸口的位置取出那个箭镞。
红色的线绳勾在手中,箭镞在日色里染了淡淡光晕,有些刺眼,他不得不眯了眯眸。
不知立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望着来时的方向空荡荡的官道,手中猛然一送。
水噗的一声,化作一一晕开的涟漪。
“展昶,启程。”
“是!”
回头时,他的脸上,再无茫然,只有素日人前的霸烈果决。
他还是那个,被父亲盛赞英果类我的宇文恪。
大队人马,消失了很久,一个身影从黑松林出来,很急的奔向了水边,几乎整个人都探在水里,在水底紧张的摸索着什么。
可是,无果。
水底什么都没有,想是已经被冲走。
心仿佛被什么深深的刺中,又像是被什么一点一点的磨碎。赫连冰身体一软,便坐倒在溪水之畔。
望着那一痕碧水,她一把扯下面具丢在一边,溪水倒影着她的面容,其实那道疤痕已经很淡了,淡的几乎看不出来。
泪水顺着侧颊一滴滴的落下,碎开,最后啜泣终于变成了压抑的哭声。
当那哭声再不能压抑的时候,一只手突然压在了她的肩头。赫连冰猛然抬起头来,却不肯回身,眼前一丝红线穿着一枚箭镞,在风中轻轻的晃着。
“是在找这个么?”
声音很是平静,可是尾音时也能让人听得出竭力的克制。
赫连冰愣愣的看着那个箭镞,一时间全无反应,直到身后的人低低的叹了口气,干脆坐在了她的身边,然后将那个箭镞挂回她的颈上,她才缓缓的抬起头,望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容,一丝悸动未曾升起,便落下,她听到他说——“这次,我来,就是要物归原主。”
赫连冰没做声,只是伸手轻轻的握着那个箭镞,那上面还有他留下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