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帝笑道:“人说皇后贤德,真真不虚啊。不过朕年纪大了,有七个儿子便尽够了,人说多子多孙多福气,朕却是多子多孙多烦恼。”想着,叹了口气。
皇后听了,心中略被刺了一下,总觉得皇帝这话里隐隐藏着什么深意,却一时琢磨不透。
“哦,对了。”隆安帝似乎才想起什么:“朕令御膳房给皇后准备的汤呢,怎么还不端上来。”
这时,一个有些年岁的太监缓缓捧着一盏汤进来,那太监始终低着头,看不清形容,也看不见表情,可是偏生皇后觉得莫名的熟悉,皱了皱眉,正要仔细打量。
皇帝已经缓缓的揭开那碗汤,热气徐徐,香气四溢,皇后一闻见这味道,脸色就微微有些变,心下就是一沉,那股不安,更加强烈。
这汤……
“皇后,你怎么了?”隆安帝望着她的脸色,眸中却闪过一丝锐利。
皇后笑了一下道:“皇上不是多少年都不肯喝这汤了,怎么今日忽然又想起来了。”
隆安帝轻叹了声,眯眸望着那氤氲的热雾:“这是珮言以前最爱煲给朕的汤,今日朕不知为何就想了起来,所以令人做了来尝尝,也算是怀念旧人吧。”
珮言二字,令皇后太阳簌簌而跳,却配合着做出怀念的神色:“转眼,沈妃已经走了二十年了,当日宫中这些妃嫔,皇上最宠爱的就是她,没想到竟是红颜薄命……”说到这里,重重一叹,心中却是暗恨不已。
宸妃沈珮言,与其说是嫔妃,不如说皇帝青梅竹马的爱人,因出身不高,所以不能为后,否则,皇后的位置也未必能轮到自己。
“却又连孩儿一起带走,若是留下个女儿,陪在朕身边,也可聊慰朕心。”皇帝抿一口汤,叹口气,目光悠长深邃,望着扑朔的灯影,似乎在怀念,忽然话锋一转:“朕记得,那年,正好是祯儿出生的那一年,是不是。”
皇后心下一阵狂跳,按捺住道:“回陛下。是的。”
隆安帝拿手指抵住太阳,似乎想了阵子:“不但是一年,似乎还差了没有几日,珮言因难产而殁,过了两日,皇后因伤感而动了胎气,便诞下了祯儿。”
“是啊,沈妃去后,小公主也因胎中带毒,只过了三日,便殁了。”皇后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连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道:“那时候,皇上因哀恸太过,所以,祯儿出生的时候,皇上都没看一眼,一直到祯儿满月,皇上才见着。”
“说起来,是朕对不起祯儿的紧。”隆安帝:“太对不起他了,朕一时不慎,令他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皇后,你说是不是?”
他猛然把目光转向皇后,犀利的让皇后不得不低下头,轻声道:“臣妾不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隆安帝的脸上只剩下了冷酷的恨意:“所有的事,你最明白。朕再给你个机会,你说,祯儿是不是你的儿子!说!”
这声质问,令皇后如遭晴天霹雳,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却竭力稳住声音:“皇上何出此言,祯儿,真的是皇上和臣妾的儿子啊。”
“呵呵。好,好,好,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隆安帝恨道:“珮言,这些年,令你受苦了,都是朕的不是。”
“有皇上这句话,臣妾也都值得了,不敢怨尤。”开腔的是一直紧紧的低着头的那个太监,此刻她话音苍凉而缓慢,冲着灯影,缓缓的将脸抬起来,那张苍老而陌生的面容,可是那双眸子,却令皇后彻骨冰冷。
那双眼睛,太熟悉了。
“你,你,你……”她竟然有些语无伦次。
“皇后姐姐,不认得妹妹了么。对了,这张脸你委实不认得,那这张脸,你该认得了。”她刷的一声,将脸上的那层伪装撕开,虽然苍老,却依稀仍有当年倾绝后宫,独宠一身的风采:“姐姐真是狠心的人,我并无意与你相争后位,你却如此不择手段,迫害于我,甚至不惜用计,将我的皇儿和你的公主调换,却又将那个无辜的小公主害死,虎毒不食子,你真的是,太狠心了。若不是一个侍女,替我而死,我再不得一日,与你站在这里,说这些话。”
皇后略略稳下心神:“满口胡言,扰乱圣听。”跪地向皇帝到:“皇上,此人来历不明。世间多有人容貌相似,时隔二十几年,皇上怎能就知道此人就是当年的沈妃,有人要设计臣妾,也定不得,那日,沈妃是皇上亲眼看着死去的,安葬皇陵的,怎会有假。”
隆安帝不语,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姐姐是要表记么?”沈珮言笑了一下,掳起袖子,露出一块陈旧的疤痕:“这是当年随皇上征战时留下的,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皇上,可还记得?”
隆安帝一阵怆然痛楚:“没错,珮言,是朕对不起你。”
“皇上明鉴。沈妃当年为护驾受伤,很多人都知道,若是有人伪造出来,并不为奇。”皇后仍然在抵死狡辩。
“皇上还记得当年送给臣妾的一只玉指环么?”沈珮言从容的笑了一下。
“记得。”隆安帝从贴身的荷包内取出一枚晶莹的玉扳指:“是一对儿,朕和你,各执其一。”
“皇上这一只如旧。臣妾那一只……”沈珮言道:“在臣妾离宫之日,断了,一半托旧仆在祯儿长大能够自保之后,交给祯儿,另一半,臣妾留着了,不过,现在并不在身上……而在臣妾以为的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在一个很可信的人手中。”
“哦?”隆安帝道:“在哪里?”
“皇上不要着急,臣妾已经叫祯儿去取了,想来不久,便会有消息,请陛下在此耐心等候。”
沈珮言嘴角勾起一笑,林家丫头,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逃难这么多年,她对谁都有了戒心,包括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去见宇文祯的时候,她并没有带这样表记,直到入宫见了皇帝,证明身份,她才将这件事说出来,令宇文祯往黛玉处取来。
一阵疾劲的风将房中的灯影拨的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