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刑架已经奄奄一息,火舌再蔓延一寸,便要倾塌。而他几乎是踩着烈焰而来。
他的整个面容都被火光映的明**人,而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润、明净、幽深,嘴角甚至是那么慵懒淡然的噙着微微的笑。
目光相对,视线纠缠。
说了不见,还是不能不见。
曾经,每每此时,他都是这样微笑着出现在身边。
好似,那些危险,那灼裂恶毒的火焰不曾存在。
水溶用剑将绳索挑开,这时候刑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一半塌陷在了火中,两个人,只是险险的占据了一角,四周,熊熊烈焰,将他们包围,舔卷,吞噬。
水溶将她紧紧拥住,深深的望着她:“信我么?”
还能不信么,面对这样一个人。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电光火石间,她的心忽然清明了起来。
这个阴霾肆虐的夜晚,无论是被人当做筹码被人掳走还是被人推上刑架命悬一线。
一个执念,一种期冀,始终都在——他会来,他一定会来的。
黛玉绝美的面容之上缓缓绽开一个微笑,若白莲盛绽,那明净纯澈的笑容在暗夜里比火光更加夺目:“我信。”
那笑容美的令人心悸。
水溶再次轻轻的笑了一下,一手箍住黛玉的腰一手将剑在火焰中寻找了最后一个支点,然后两个人的身体悠悠荡起,几乎是擦着那吞吐的火舌,向外面掠去。
刑架在他的身后轰然倾塌,在烈火中毁尽。
他的目光那么明亮,那么坚定,那么从容。
他的怀抱,那么安稳,似乎可以遮蔽一切,不管是烈火还是刀剑。
火舌却就在这一刻卷起,两道锐利的刀锋,忽然直直的挑了过来,凌厉逼人,要将他们逼回火中。
水溶眉峰一沉,拼力一搪,受力之后,身体向后折向火圈之内,而几乎是同时,他果断的将黛玉推开,小小的身体,如风筝般跌出火圈之外,而他自己却未能脱身。
在黛玉惊骇的目光里,他仍然淡笑,如烟。
若,这是临于生死之间,他愿她生,他死。
这世上,若有一个人,爱她胜过生命,那就只能是他。
将要落地的一瞬,黛玉被人稳稳的接在了怀里,是宇文祯,俊美的面容犹沾着点点斑驳的血,他的目光亮的惊人。
站稳之后,黛玉却无暇顾及其他,低喊了声王爷,便一把推开宇文祯便向火圈而去,却再次被一把拽住。
宇文祯几乎是同时撕开是几个人的缠斗,过来接住她,那种急切担忧已经完全失控,而结果却是被她这样无视了,顿时恼怒的哑声道:“你想死么。”
黛玉不答,冷冷的看他一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甩脱他的手。
清绝的玉容,几许倔强,几许绝望,几许执拗。
“我不许你去!”宇文祯也不知为何,只觉得那股怒焰将他心中固守的防线冲的七零八落,刑架上的那一幕,比火更猛烈的灼烫着他的眼眸。
“我非去不可!”黛玉执拗的回言,目光平静望着那绚烂的火光,任泪水迷蒙了眼睛,她用手捂着口,一步步,走近,那狰狞的火海。
如今,纵死,何足惧哉。
“傻丫头。”一声疾唤突然想起,那声音有些嘶哑震颤,接着一只有力的手将她狠狠的拽回来,然后紧紧扣在怀里:“我没事。”
黛玉恍惚了一下,抬起头,那温润明亮的眼眸就在眼前,那白衣如旧,紧紧的将她护在胸口。
是他。他没事。
一天一地,生死反复,大悲大喜,情绪瞬间百转。原来,他之于她已经这般重要。以至于,他若葬身火海,她愿以身相随。
这么久,她才意识到么。
看着他,任泪水一遍一遍的冲刷脸颊。
“别哭。”他用手指去擦她的泪水,那手指沾了些黑灰,所以她泪痕斑驳的脸上却顷刻多了几块灰迹,可爱可怜又滑稽,水溶不禁笑了一下。
黛玉看着他沾了炭灰的手指,又自己摸了摸脸,低低的呀了一声,就掏帕子去擦,谁想,水溶一伸手,反倒是直接将她搂在了怀里。
于是他的白衣充当了帕子,连泪水带灰末蹭了一胸口。
淡淡的幽香带着浓浓的依恋扑入鼻息,水溶几乎有些眩晕,一丝奇苦之后的回甘慢慢的一丝丝的在心口蔓延。
这是她的回应么。
劫后余生的相拥,在这样的时刻,显得那么弥足珍贵,纵然只能短至一瞬。
水溶低声在她的耳畔,语气轻松里带着戏谑道:“是舍不得放开我么。”
黛玉蓦然惊觉,她居然化被动为主动,她的小手居然是攥着他衣角的,不觉霎时红涨了脸,啐了一声,连忙松开,退了两步,却低了头像个犯错的孩子那般不说话。
“话说的好绝情,说再不见我,是不是?”水溶索性将她的小脸扳起来,垂眸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一颦一笑都镌刻在眼中,心底,永远:“我是没做到,你呢。”
黛玉叹了口气,仍是诚实道:“我……不知道。”
“真是个傻姑娘。”水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深深的望着她,满眼的溺宠,令人窒息,沉沦。
尽管身后就是阴霾滚滚,可漫天的火光中,他们仍然相视、微笑,旁若无人。
宇文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看着,目光压抑而阴鸷,拳头攥了又攥,一股浓烈的情绪撕咬着心口,他恨不能撕碎这幅太过美好的画面。
“殿下,逆党不敌,已经向西城门逃窜。”有人过来报道。
京畿卫的令牌已经在宇文承彦手中,而水溶是独身匹马而来,又忙着救黛玉,所以根本不能助力。这一战,并不轻松,宇文祯手下本就人马不多,和东宫卫相抗,已经折损不少,可以说是大伤元气。
“派人继续追!”宇文祯嘴角抽搐了一下,终于找到机会,冷冷的开口:“北王,这个时候,本殿以为以你的才能,足够分辨孰轻孰重,可你为了一个女人居然轻易的交出号令京畿宿卫的令牌,你居心何在,让本殿不得不怀疑你是与乱党沆瀣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