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岐山山路曲折,平日里上下山砍柴都要格外提防着凹凸不平的异状怪石,更别说这半点月色也无的雨夜了。
岐山的正路是白色的青石阶,平稳好走,但因为避免让巡山的弟子看见,所以只好走山路。
借着灵珠子的光亮,楚天阔才不至于像瞎子一样步履维艰,但是每走一步也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山路两侧野草丰茂,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氤氲在潮湿的空气中。
离开了岐山,我便要独自闯荡江湖。岐山养育我十年,如果我的离开能换取岐山的和平,也算是我报答恩师,报答岐山派了。
——师父的决定并没有错。我不能再依赖岐山的庇护了。只是临行之前,我还没有见到师兄弟一面,也许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走了吧。……也许成淇醒来之后会因为发现他身旁没有人……而感到诧异的吧。
……成淇?
成淇!
漆黑的夜幕被两道白光划破,霎那间楚天阔头顶的那片天空亮如白昼,光亮刺眼,让身处黑暗中的楚天阔颇感到不适应。
他伸出手来遮挡住双眼,直至光亮消失,这才慢慢放下手,让双眼再次适应黑暗。
灵珠子的光亮里,眼前站着一个少年——瓜子脸,剑眉,目如乌珠,在漆黑的夜色下闪烁着兴奋又哀伤的光。
“成淇……”楚天阔惊讶万分地唤了一句,“是你吗?”
风成淇努力挤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是我……”他来到楚天阔身边,像以前一样,如一个孩子一般的,一把抱住楚天阔的胳膊紧紧搂在怀里,欢快地笑道:“十七哥,我是来给你送行的。”
楚天阔明白他那佯装出来的轻松自在,便抽出了胳膊,轻轻拍了拍风成淇的后背,含笑道:“成淇,不要舍不得十七哥。等你像十七哥这么大的时候,也得下山闯荡了。”
他满眼是疼惜——疼惜这个如亲弟弟般的师弟。他捏了捏风成淇的肩膀。风成淇终于敛去了笑,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楚天阔深邃的眼眸,沉声道:“十七哥,你明明知道此番下山凶多吉少。”
“嗯。”楚天阔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可是我必须这么做。成淇,”他浅淡一笑,“十七哥希望自己的兄弟能好好的。”
风成淇使劲咬了咬牙齿,“你不必牺牲自己的!”
“什么牺牲不牺牲,你十七哥下山就一定要牺牲吗?你十七哥吉人自有天相,必是能活着的。”楚天阔挑起一根眉毛,颇带笑意地故作轻松道。
感谢夜色,掩盖了他脸上无法抑制的惆怅。
风成淇闻言微微一愣,继而拼命点头道:“对!十七哥天生灵力庇护,哪有那么容易就……十七哥,你别在意,我胡说的。”他从背后取下雌雄双剑,将剑坠从剑柄上解下来递给楚天阔,道:“你我兄弟有朝一日再会,你必须带着此物来见,……这也算是……你我兄弟一场,你独自闯荡,切莫忘了兄弟才好。”
楚天阔接过剑坠,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等你长大了,你我兄弟二人一起,纵横天下,剑指天涯。”
风成淇目光如炬。说再多终究要离别,“十七哥,走好。”
楚天阔转过身,风成淇却始终站在山路上一动不动。
“十七哥!”
风成淇忽然叫住了楚天阔。楚天阔转过身来,“怎么了?”
“你……可曾有过一块半圆形的玉坠?”
楚天阔听他这么问忽然怔了一下。“我记得你有一块的。怎么,弄丢了?”
“没有,没有。没事了。十七哥,你走吧。”风成淇听着他的回答,眼中的光不觉暗下了几分。夜雨朦胧之中,楚天阔胸前发出的微弱的光亮渐渐消失在崎岖的山路上,独留一份沉默萦绕在风成淇身旁,与芳馨的草香揉杂在一起,是一种说不出口的不舍与难过。
如果你刚刚回答的是“有”,那该多好……不过又怎么可能,我们相处了十年,从未听你提起过曾有一块半圆形的玉坠,我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来问你……罢了,罢了,也许真的不会是你吧。
风成淇忧郁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烛光闪烁,残影斑驳,烛焰不解人意,自顾自寂寞地舞蹈。
他盯着那窜火苗看了许久,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一个屋子角落的小小的方柜上。那小柜子上了锁,积落了灰尘,已经被风成淇遗忘了很久了。
如今楚天阔的离去,却让他再次想起了这个柜子。他来到柜子旁边用剑尖指着那个扇形的锁,默念了一句口诀,那锁应声弹开。风成淇蹲下身去,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块半圆形的玉佩,用袖子轻轻拭去了玉佩上的灰尘,呆呆地望着玉佩上的几个字:手足情深。
他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了风无常的妻子——也就是他的母亲去世前私下对他说的一段话:
拿好这半块玉佩,去找另外半块。有另外半块的人,是你的亲哥哥……记住,相濡以沫,手足情深。
相濡以沫,手足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