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正劲,却无法让灰蒙蒙的天空有一丝一毫松动。
他孤独的身影立在被夷为平地的城市里,就如站在沙漠里无助的旅人。
迈着脚步,孤独的行走在满是随时的道路上,他身侧的行道树就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巨手。
踩着满是碎石瓦砾的地面,来到了歪倒在地上的路标前,抬起满是细密伤口的双手,将路标抬起。
他看着上面的路线图,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如果是在城市还没有被毁灭的这么彻底之前,他或许还能按照自己的记忆寻找要去的地方,可是……
内环以外的城区只剩下残垣断壁,连路灯都被扯出了地面,倒在地上,玻璃散落的像是破碎的泪水,巨大的建筑物残骸之下或许埋着一辆汽车,铁锈色的汽油顺着石缝蜿蜒流淌。
人们都去了哪儿?偌大的城市为何空空如也?发生了什么?
很遗憾,他作为当事人实在不想回答这些问题,他现在思考的就是获得食物,不然他真的会饿死。
他的胸口似乎被鲜血充溢,每一次呼吸呼出来的似乎还有蒸发的血液。
血管随着心跳的鼓动,每一下好像都要跳出皮肤。
他所品尝过的痛苦与此时相比,变得那么的渺小不堪。没有食物,没有人,没有话语,精疲力竭,甚至连天空都被掠夺。
走了许久,他终于停下脚步,看着地上已经变形了的罐头,他望了望四周荒芜的残垣断壁,苦涩的笑了笑。
没有人会来和他抢食物,因为那些人要么在废墟之下,要么在高速公路上被那些怪物吃得只剩下骨头。
可他还是蹲下了身,拾起了罐头,他甚至顾不得这是什么罐头,保质期是不是到了。
扯下封盖,用手掏出一只染得黑乎乎的罐头鱼,连着骨头一起狠狠地咬下,咀嚼然后吞入腹中。
一口两口三口……
没了。
他看着一手的油污,却下不了决心把他们舔干净,只得看了一眼还剩下鱼肉碎末的罐头,把嘴贴了上去,喝下了罐头油和鱼肉的碎末。
忽然间嘴角传来一阵刺痛,他条件反射把空罐头扔掉,又抬起手,竖起食指摸了摸嘴角。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见鲜血浸染了手指。可他毫不在乎,只是抬起手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角,再次前行。
仅仅只是十天,这个城市里,逃的人逃了,死的人死了,只剩下空旷的土地。
年轻人为了确保食物资源,朝着自己知道的一家超市走去,还在内环的时候,他在政府大楼楼顶看到那里还保存完整,于是才准备去那里。
顺利地出了城,在这空旷的可怕的土地上,他仍旧觉得心虚,在没有任何掩体的情况下,他要是被那些怪物发现的话,恐怕难以逃脱。
他曾亲眼看到那些怪进食的模样,尤其是嘴里叼着一具人类的尸体,头颅从另一侧掉下来的模样。
为了不变成那样,他拼了命的躲避那些怪物,小巷里、下水道里,只有在那样狭窄的地方,他才觉得安全。
起初在内环的时候他还鼓励自己只要找到那超市,小心点就能不必再吃这样的苦了。
然而突然间面对这样狰狞的旷野,腐朽的断壁残垣,他竟一时间赶到寸步难移。就像是皮肤被冻成了冰块,不仅难以移动还连触觉都丢失了,他就那么一个人在凛冽的寒风里站了接近半个小时。
他曾今数次遥望身后的内环区,可是都没能说服自己回去,然而有一次他说服了自己,转过身想要拔腿就跑时……
内环区已经被湮没在灰蒙蒙的雾色里。
回不去了。
那时他当时心里唯一的想法。
那之后,他在这满是建筑残骸的地方呆立了许久,才咬着牙再次转身继续前进。
风很大,吹得他那漆黑的头发凌乱的偏向一侧,一张眉目清秀的面孔也布满了细密的伤痕,那双好似冷玉的眼睛也因疲倦而失去了神采。
布满狼狈灰尘的米色的大衣,也被吹得咧咧直响。
有些瘦弱的身躯已经因为体力的缺乏,就要扛不住劲风的吹刮,令他的每一步都像树根一样,要深深的扎入土中了。
他前进着,一不小心被一块建筑物的残骸绊倒,费了好大的力才站起身来,右手手肘已经被摔得血肉模糊,可他早已没了基本的触觉。
再加上那近在咫尺的超市,他拖着已经有些迟钝的脚,带着被纱淹没的视线,来到了超市门前。
他向抬起手,按在玻璃门上,他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可是门却就是不移动分毫。
好一会儿了,却没有效果。
他不得不将自己的身躯压在门上,可是即使如此门也开得很慢。
嘎吱嘎吱的转动声,难以置信的刺耳。
可就在他觉得自己要睡去的一刹那,支撑他身体的门却像突然消失一样,他连忙抬手按住了身侧的柜台。
他几乎要蹲在地上了。另一只手抬起抓住柜台,用尽双脚双手最大的力量,才得以缓缓的站起来。
他转过头,看着放置着食物的货架。
嘴角缓缓的勾起,浅浅的笑了笑,就像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宝藏的探险家。
……
【数日前。】
有一座城市,灯火通明。行道树加以装点,变成了圣诞树的模样,人们身影交错,浓浓飞雪如同冰结的蒲公英,铺了一地,实在是美丽。
一个年轻人刚离开高中校门,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
他有一头漆黑自然的头发,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有些锐利却带着几分倦意的眼眸,好像冷玉;干净整洁的面孔,配上冷玉似的眼眸,许多年轻的女孩都会忍不住看上两眼。
修长的身躯穿着米色的大衣,显得风度翩翩。
他的名字叫叶澈,叶子的叶,清澈的澈。
这里并不是他出生的地方,但是这里有一座很好的高中,他考上了这里,在这里上学。
今天和往常一样,因为是冬天,下着在从未在故乡见过的雪,行道树被装点得和圣诞树一样。
这样安静的一天。
【哐——】
……
同一个人,在数日后的今天。
年轻人从梦中醒来,蜷缩在柜台后面的他将被子推开,缓缓地站起了身。
“嘶……”
刚刚站起身,他却疼的吸了一口冷气。全身上下的肌肉好像都要裂开一样,这样的休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了。
“又做了个梦了。”他口齿不清地说着。
想必这家店的老板很懒,竟然在椅子上准备着一床被子。
伸了一个懒腰,恢复了精神的叶澈打了一个哈欠,下一刻他却整个人猛地一抖,接着躬下身子微微蜷缩着。
叶澈看着远方的残垣断壁,与一辆辆被掀翻的汽车,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不是对世界这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叹气,而是因为这家超市看起来完整,可是……
整个超市的后半部分已经消失了。
寒风灌了进来,吹得叶澈打了一个冷颤,却又觉得很无奈。于是他花了一天的时间,把那些放日用品的货架拉到这大的不能在的窟窿前,把它堵上。
一连叠了两层,才善罢甘休。
此时,深深的夜已经降临。
他一个人啃着压缩饼干,桌子上则放着空空的蔬菜罐头和午餐肉罐头。
“好咸……”
半开玩笑的,他抱怨着。
可是空荡荡的超市里,只有一堆堆积着宝宝灰尘的货架和一瓶瓶放在角落里的洗发水。
没有人会嘲笑他,也没有人会说任何话,因为这里空荡荡的。
他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幅景象。
【一辆汽车正要穿过马路,却被一个忽然间从天而降的怪物狠狠地砸进了地面,车身扭曲变形,就像被压扁的盒子。】
【那怪物就像一个没有脑袋的黑色兽人,趴在车上,用它那颗红色巨大眼珠,注视着四周所有人,可它又跳下汽车,撤下了汽车的顶盖,从里面掏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那个人的身体已经绘满了血色的线迹,半张脸已经被削去,露出森白的牙齿与头骨。】
【怪物把那人放在胸前,就在所有人都不知所以的情况下,怪物的胸前瞬间裂开,一张嘴展现在众人眼前,错愕的……】
【——那张嘴狠狠地收紧,血迸散如怒放的花,那个人的半具身躯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那张嘴微微笑了,可是噩梦却并未因此而结束,那怪物的整个上半身裂开了数口子,皆是一张长着排排牙齿,让人毛骨悚然,仿若鲨鱼的狰狞的嘴!】
【冬天的雪还是下着,可是却已不再如飞舞的蒲公英那样惬意。】
叶澈想着,攥紧了手中的饼干包装,将目光投向窗外。
他忘不掉的,恐怕这辈子都忘不掉。
大街上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血与钢铁深深的烙印在城市的中心,就像这灾难是怒放的红莲。
就当他从床头醒来,以为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的时候,拉开窗帘看向窗外,而眼前……
——就像是死亡的风暴席卷而过,吹走了人们身上的每一块皮肉,染着血的骨骸就像草一样,铺满了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