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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接下来的几天,蓝柠作为一个医生应该每日检查一次重伤患的病情,但她始终没再进过那都铎男人的帐篷。

而那男人也又像以前一样,不再十分刻意的出现在她面前,基本上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

寒风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扫荡,削平山岗,填满深谷,摧毁冰崖,折断树木,摩萨部落在山坡上的营地已经被扫成了平地,而洼地里的旧营地,因为地势的关系,则少受了很多狂风的摧残,在动荡的冰原上安稳的蛰伏。

男人们出猎的时间越来越短,只有风停的午间那短短的几个时辰的空隙,他们才会匆忙的出猎又匆忙的归来,多数时候是两手空空的。

部落里几百号人的饮食全靠一个夏季的储存在支撑,每一家都开始缩减饮食,尽量的将食物节省下来留待最难熬的阶段。

而蓝柠,偏偏在这个时候怀孕了……

自从来到冰原,她的月信一直不准,这次直过了两个月她才觉察出来,实际上她不采取措施只有那一次,心里先并不以为是怀孕了,找奴姆看了之后才知道自己果然中标了,一时不知该惊还是该喜。

——虽然她现在已经很想要个和图鲁的孩子,但在这残酷的寒冬,显然不是一个怀孕的好季节,她能保护肚子里的孩子安然无恙的活下来吗?

因此当她告诉图鲁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是忧虑远大于喜悦的。而图鲁听了这个消息,脸上先出现的表情也是担忧,他自然知道在这个季节孕育孩子意味着什么,但有了一个两人共同的孩子,作为一个男人还是很高兴的,他从此出猎的时间更加延长,而家里节省食物,则主要节省在了他身上。

渐渐的,每次分食物的时候,都有人不服分配,出来吵架。这些人基本都是摩萨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扎力更显得有些压不住,于是图鲁不得不出面压服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一些贵重的草药,珍贵的食物也渐渐由扎力手中转到图鲁这里,大家一致认为由图鲁看着更放心。

蓝柠的肚子在三个月的时候开始了孕期反应,这个时候,食物已经接近匮乏的边缘,部落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食物全部减半,每日的狩猎能带回几十条鱼来算是订好的收获了。

吉亚也渐渐的显出消瘦来,蓝柠让他每天吃过饭便窝在帐篷里睡觉,一天只活动小半日,保存身上的脂肪,同时又不能变的太孱弱。

奴姆在温度越来越低之后,身体也越来越坏,不但不能给人看病,自己也已经病倒,蓝柠和蜜苔等几个摩萨部落的妇人每天轮流照看她。

又一场大雪覆盖了冰原之后,营地被积雪埋进去了一半,大家住在各自的帐篷或者木屋内,开始了半穴居半露天的生活。

蓝柠怀孕之后怕冷,更兼吃的少了,身体的脂肪层变薄,她开始想方设法的将木屋弄得更暖和更舒适——木屋外堆积了许多的木柴,图鲁每日出猎都会替她带回一些,她便用这些维持着木屋内的温度,木屋的墙壁被她有空就糊上泥巴和兽皮,贴的越来越厚,将严寒严严实实的挡在了外面,保留住了屋里的温度。

因为怀孕她不便再出去给人看病,一般的伤者或者病人都会到她的木屋里来就诊,这个温暖的房子很让人羡慕,许多女人见了之后也依样改造自家的房屋。

因为不出门,她见那个都铎男人的几率也就等于零了,一个多月翻过去之后,她渐渐的忘记了这个人这件事。

直到有一天一个噩梦来临——

这天又是冰原入冬以来难得的一个好天,早上的时候飓风停的很早,被风刮得天昏地暗的世界忽然沉淀,天和地又分开了界限,灰蒙蒙的天上甚至还出现了太阳,有太阳,则预示着白天不会有风,部落里的人纷纷从半埋的地下钻出来,蛰伏的男人们长舒一口气之后,便分秒必争的拿起武器倾巢而出离开了营地,去冰原上碰运气,寻找养活家小的食物。

蓝柠穿的厚厚的,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将家里的被褥等所有该晒的拖出来晾晒,一边又带吉亚去温泉洗澡,去一去这多日来的腌臜。

到了下午的时候,飓风依旧没有刮起来,还是冷但是无风的天气,部落里的老人们都说今儿晚上怕是能过个安稳夜,今日不会再有飓风了。

下半晌出猎的男人中有一个回来报信,说猎手们发现了一群角鹿,正在追赶,晚上不一定会回来,让女人们不要睡,留一些人看守营地。听到有猎物,又是肉质鲜美的角鹿,大家都很高兴,很快就排定了两班人晚上轮流看守营地。

蓝柠也被编了进去,是看守下半夜。

值班的时候,几个女人检查了营地一番,受不了严寒,便围坐在大木屋内烤火,一边聊天解困。

围坐着篝火,人其实更容易困,蓝柠因为在反应期,只要不是睡着的时候隔一段便要干呕一阵,因此备受折磨,不时的到大木屋外呕吐。

吐不出的时候便那么蹲在外面,一蹲蹲半个小时,风吹一吹似乎好受一些,胃里不再那么酸涩。

值班两小时后,大家在朦朦胧胧中忽然听到了外面沉重的脚步声,都以为是狩猎的男人们回来了,便都出来瞧。

出来的时候,看到果然是一群男人,为首的是莫萨尔人,那个姓都铎的男人,身后一群男人俱是负重的模样,正往蓝柠和图鲁的木屋方向走。

女人们便迎出来问:“打到了什么?有没有人受伤?”

男人们都站住,只有出猎男人的一小半,为首的男人都铎便走过来,扬起一边嘴角微笑着解释说:“角鹿在后头,这里只有路上捡的木柴,扎力首领说放到那大岩石之后,免得被飓风卷走,下半夜这几个猎手值夜,你们都回去睡吧”

说着又落下帽檐,便带着男人们走了。

女人们于是放了心,部落里有男人回来了,顿时安心了许多,略略的笑说了几句,灭掉大木屋内的篝火,便都打着呵欠散了。

蓝柠最后一个出来,她要确保那篝火的余烬不会烧掉大木屋,出来的时候女人们都已经散尽了,男人们也不见踪影,只听得见自家木屋的方向有轻微的异响。

她便将兽皮帽兜系紧了一些,穿过一座座半埋进雪里的木屋往自家的方向走,走过一座木屋的时候,忽然看到木屋一侧的大石旁有一个黑影,猛不防被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懒懒的倚靠在那里的人影却是那姓都铎的男人,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在寒冷的夜色中闪着幽光,看起来既危险又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神色。

蓝柠以为他还是要胡搅蛮缠的,便加快了脚步,想快些离开。

男人却开口了,声音在夜色中不大不小,沉稳又清晰:“蓝柠,不跟我走吗?”他突然的开口问道,语气听起来像在同一个熟极了朋友说话,又像在和某个同伙谋划什么隐秘之事时的语气。

这样的怪异让蓝柠微微一愣,还没回答,男人又开口道:“还舍不得你的丈夫?那等你想明白了我再来接你”说着将手中的一枚石子投在旁边的木屋之上,便拍拍手转身离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飞速的过着他这两句话,蓝柠心里蓦然便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但她又还抓不住那预感到底是什么?只是下意识的便喊了一声:“站住!”声音之大,引得周围有几个帐篷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然而那姓都铎的男人并没有站住,只是回头挑起唇角对她极其邪气的一笑,便迅速的转身,三步两步便快速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蓝柠心里一沉,猛地赶了几步,地上太滑,她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等站稳脚跟,那都铎男人的影子已经一点都看不到了。

他要走?还是他要带着莫萨尔人都走?为什么要走?

图鲁他们呢?为什么只有他们回来了,图鲁扎力等人为何没有回来?

很多很多个日子之前的可怕回忆又一次涌上心头,蓝柠想起了蓝斯的死,那次也是这样,夜猎,意外,突然就消释的鲜活生命,一点希望都不留给她。

可是,这个姓都铎的男人似乎没理由这样做,他们也不是人狼。

那他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蓝柠蹒跚着穿过一座座营帐,回到自己的木屋前,微微反光的地面上,只有略显凌乱的男人脚印,新的压着旧的,让她的心莫名的不安,踩着旁边的大石望了望营地的西北方向,处于营地外围的莫萨尔人的帐篷静静矗立,像今晚的夜色一样安静,些微的人影在帐篷前弯腰不知做着什么,想是跟着那都铎男人回来的莫萨尔男人在洗漱。

蓝柠看了一会儿,直到在帐篷前游荡的男人都回了帐篷,夜色又重归寂静,她才放心下来。

只是想到图鲁他们还没有回来,复又心焦,回木屋中看了看吉亚睡的正香,给他掖了掖被子,在兽皮上坐了一会儿,忽然的就灵光乍现,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这个可怕的猜测让她全身的血一下凉了,脸在夜色中变得煞白。

她迅速的起身,点起一根火把举着,匆匆的去自家屋后不远处检查图鲁埋下的草药、部落公有肉食,蓬松的雪盖在地面上,微微的凌乱,周围是刻意被打扫干净的雪地,蓝柠一看到这些心先狂跳起来。

伸手扒了扒,雪层很松软,捡起旁边的一块石片继续挖,几下就挖出一个洞来,一个填埋蓬松雪沫的空空的洞穴。

草药和肉都不翼而飞了。

她的额上渗出了微微的汗来,连忙又来到扎力和几个德高望重的猎手的木屋之间,检查那里的地面,部落里的大部分食物储存都放在这里,是整个部落的生命所系之处。

然而一样凌乱的地面,刻意打扫的痕迹,让她的心瞬间绝望。

她开始拍打周围木屋和帐篷的门,叫起部落的女人来,那个都铎和莫萨尔人偷走了整个部落的食物,大家现在追他们或者还来得及。

这些食物关系部落内几百号人的生死,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没有了它们,整个部落的覆亡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沉睡的众人被叫醒,大家在睡眼惺忪中一听说这个消息,顿时乱作一团。

挖开公共仓库的雪地,果然是空的,扑进莫萨尔人的营帐,果然里面早已没人了,只剩了一个空空的帐篷壳子而已,诅咒,谩骂,甚至哭泣声立即充满了整个营地。

蓝柠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吩咐大家,让蜜苔带人先去冰原找图鲁和扎力等人,通知他们这个消息;剩下的女人分为三队,一队留守营地,另外两队则带上武器去追赶莫萨尔人。

带着整个部落的存储的莫萨尔人负重,一定走不远,追上他们之后能拖住他们一刻是一刻,直到扎力他们也赶上来。

慌乱的众人对蓝柠的分派并没有异议,纷纷各拿起武器就要涌出营地。

这时,一座木屋内突然走出一个人影,冷冷的说道:“大家都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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