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重
夜京,他们共同起的名字。
这是一个怎样的城市,竟然会用两个毛头小子起的名字?
大概是城市初建时,向原住民征询的罢,最后是这个名字获得了最高票。
对,恐怕“夜京”这两个字是他们对这所城市唯一的记忆了吧。
为什么叫夜京呢?因为这里高楼大厦太多,而街道又太窄,几乎没有十六车道的公路。再大的太阳也很难照射到公路上,给那些湿漉漉的水泥地以温暖。
城市的最高处,是一个类似美国帝国大厦的建筑,它极其瘦,远看就像是一根直冲云霄的—香烟,市民都戏称那个为—牙签。据某些专家在电视上、广播中、微博微信里解释,那个又尖又瘦又长的东西,其实是一种新型避雷针,为了吸收大气云层里潜在的雷电资源。而夜京这座城市之所以建造这么多高楼,同样是为了引雷……
“装B遭雷劈,什么鸟专家!”
肖墨把头上的兜帽使劲地往下拽了拽,生怕听到那恶心人的解说。耳机塞入耳中,声音开到最大。惬意,爽。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这首《unrabel》最是带劲儿。可惜,某局因为广大青少年的心理建设,把这么好的作品《东京食种》封了。肖墨心里鄙夷地呵呵了两声。
肖墨一个人走在光怪陆离的城市街道上,虽然现在已经过了华灯初上的时间,但是家家户户还明着灯,似乎也没有要打烊歇息的意味。两侧的光景,他已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哦,左边是古琦店,右边是香奈儿店,身后是卡地亚,而那些什么美特斯帮威、杰克琼斯之类的恐怕已经难以入他的眼了。
不过,此时,他连这些也懒得看了。因为—事不关己。倒不是他买不起,而是他……
他没注意到的是,身后那根“牙签”上正坐立着一个黢黑的身影,同样的骨瘦如柴。那是谁,没有人知道。无数的新闻报道也经常提及此事,一开始人们还纷纷猜测会不会是某个失恋的小年轻要去那儿寻短见,也有人瞎yy那是蜘蛛侠蝙蝠侠钢铁侠之类的城市游侠。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这些推测都变成无聊谈资。是啊,当一件事天天出现在人的耳根里时,他不烦就不错了,谁还会再生好奇,再生幻想,就好比人们第一次看到自由女神像,和第二次看到自由女神像,那感觉绝对是不一样的。
此刻,那个影子就在那儿坐着,也或者是站着,谁能看的清楚呢!
影子逐渐变大,变得跟两边的高楼那么大,样貌也变得诡异起来,就像枯树林里的黑色魅影,他伸出瘦又长又黑的大爪子,慢慢地,慢慢地,向肖墨延伸。
近了,近了。他心里是这么想的,手上也是这么做的。
“我叫你过来!”他突然喊出这么一句。
肖墨心里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急忙扭过头去。可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眼前除了无数亮瞎眼的霓虹灯,别无他物。漫长的街道上,此时也没有多少人了。
“刚才怎么回事?我明明听到有人叫我过去……难道,我出现幻听了?”肖墨使劲摇了摇头。“不可能啊,我音乐已经开的足够大,并且耳机也是完全隔音的,不可能听的到别的声音。”
肖墨虽然诧异的很,但好在这份疑问没有持续多久。他朝着自己的小区走去。
要去他的小区,中间会通过一段矮楼群。那是整个夜京中唯一一处低于20层的建筑群。据说,这块地的主人有军方背景,所以市政府和开发商只好忍痛割爱,把这块地儿束之高阁、不再关心。这片老顽固也真对得起自己的老主人,不但房屋结实美观,而且人气爆棚,这里布满了书店、咖啡厅、台球厅、网吧、旅馆、k厅、浴场,无所不包,无奇不有,似乎整个夜京有的东西,这里都有。还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肖墨一抬头,发现眼前的一栋楼前聚集不少人,有的仰着脸朝上看,有的跟旁边的人耳语,有的低头摇头。
“切,不就是小旅馆失火了嘛,至于围这么多人,几十年过去,鲁迅笔下的看客还是这么多啊!”
肖墨正打算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地。可他的旁光一看,医护人员抬出来的担架上露出伤者的手臂,那是阿玛尼的衬衣。
“好家伙,还是个富二代。活该被烧死。”肖墨自己都很讶异,怎么他会说出如此恶毒的仇富话语。即使现在他有了一定的经济能力,但是骨子还是对那些外露钱财的人产生一种反感吧。
肖墨停下脚步,摘下耳机,他想听听这些看客们都在议论些什么。
“据说,这家旅馆是个黑店啊……专门诈有钱人的钱……“
“哪个倒霉鬼死在里面……也是够可怜的。”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一前一后的担架,分明就是一对小情侣啊。要我说,在床上做事情,就不要抽烟了嘛……”
……
几个词汇快速输入肖墨的脑袋里:旅馆、小情侣、阿玛尼的纽扣、担架。好熟悉,好陌生……怎么回事?肖墨对自己说。不管啦,赶紧走开,烦!
然而,刚才的画面依然不由自主地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演,仿佛他之前就看到过一样。太扯了!我竟然有预言的能力?呸,电视剧看多了吧!他开始有点鄙视自己,竟然无聊到脑洞这些。呵呵。他的心脏对大脑伸出了长长的中指。
回到公寓,洗完热澡,泡上泡面,打开电脑,输入账号密码,登陆游戏……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似乎是演练了N多遍,以至成为一种公式,就像1+1不管等于几,在数学课上永远等于2。
玩累了,他就躺在床上,思考一些内容。思考累了,就歪歪脖子,瞪着窗外光亮里的黑。瞪累了,他就掏出手机拨过来拨过去。拨累了,他就会大骂起来,骂这个社会,骂自己,骂房东,骂电信。骂累了,他才发现,他真的很无聊,无聊到连无聊本身都不愿意跟他有点什么……
闭上眼睛,睡去。一个类似闪电的蓝色物体哧溜一声钻入他的脑子里,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入梦了。
梦里,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广场,很多人,还有滑板,气球,车,大屏幕,音乐……好乱,肖墨不管,反正他的梦永远都是参差不齐的,反正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也什么都忘记了——什么?他竟然能自主意识到他在做梦?
接下来的几天,肖墨还是早九晚五,既忙碌又空闲地在杂志社上班,写一些有的没的文字。他知道,他真正想做的,上头根本不会批,谁会愿意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花费大量的资源呢?你算老几?
要问他身边的同事——他一个也叫不出名字。只知道,他是小张,他是小李,她是小赵,她是小黄,他是——小王吧?假如你身边的同事成十上百的,并且各个名字都是喜凤啊、丹啊、明啊,你记得住啊?
所以,肖墨的朋友圈是拒绝同事加入的。那么,他有朋友吗?有个屁啊!所以,他也就没有朋友圈。
肖墨走啊走啊——走走走走走啊走,走到九月九哦。他还唱起来了。他觉得孤独是上帝对某些人的眷顾,因为这种人毕竟是极少数,既然能做极少数,那肯定是无上光荣的。想到这里,他不免得意地戴上了兜帽——因为他是《绿箭侠》迷!
不觉间,他来到了绿城广场——瞧这名字取得,什么鬼!他心中嘟囔着。广场依旧有好多老头老太太在那里“噼噼啪啪”地跳舞,有时候,他也会驻足看上一看。喝,今天怎么有这么多放气球的?气球节?肖墨走进了人群,看到一个卖气球的大姐把一大堆气球绑在婴儿车上,她的孩子正躺在里面咿呀咿呀地唆着奶嘴,有的喝有的看,多美,他都有点羡慕这个孩子了。
不远处,是几个练习滑板的年轻人,那是一种新型的滑板,一只脚一个板儿。这种玩法,他似乎在网上见过,叫什么名字,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突然,一个潇洒的身影从他的身旁掠过,刮起一阵不小的气流。他心里感慨道:年轻真好啊,区区人类竟然能刮出小三级的风……
正当肖墨要离开时,整个广场沸腾了——不,与其说是沸腾,不如说是恐慌。原本歌舞升平的广场,一下子变得阴冷无比,大家一个个都仰着脖子,手指还指着空中。怎么了?天上出现UFO了?于是,他又做了一回看客——顺着众人指的方向望去。不好!刚才卖气球的大姐的气球堆都飞了——这也不值得所有人都去看啊——靠,气球堆拴在婴儿车上,也就是说,婴儿车被升上天啦!危险啊!刚才那位大姐发了疯地追在气球后面,因为这个广场特别大,所以气球飞出了老远……越过了一栋楼又一栋……
广场、滑板、气球、歌……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我哪里见过?肖墨喃喃自语,他无暇顾及周围张皇失措的群众,也毫无心思去打110、119,他的心思全在追忆刚才那个场景究竟出现在何时……我去,梦!是梦!肖墨想起来了——半个月前的一场梦。他开始冷汗直流。“怎么回事?为什么梦里的场景会在现实中重演?还是说,我根本还是在梦里?”他用手捂着耳朵,接着,使劲挤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希望能用疼痛去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他累了,累了。
一时间,无数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翻滚:梦到站在角落里尿尿,醒来果然尿床了;梦到期末考试拿了“三好学生”,果然第二年的时候如愿以偿;梦到初恋会用写信的方式跟自己分手,果然,他的表白信和“分手信”是正反面;梦到……啊啊啊啊!这下,不止脑海翻滚了,他整个人都在地上翻滚。
可惜,人们都跑去追那个气球了,地上躺个犯羊癫疯的,whocare?
回到公寓,洗完热澡,泡上泡面,打开电脑,输入账号密码,登陆游戏……还是这一套动作。不对,还有更重要的事。肖墨赶紧把游戏关掉,打开网页,在百度首页里输入一长串汉字。他从中找到了最令自己满意的答案——似曾相识症。“什么?我有精神病?”他大叫一声,接着又仔细看了相关介绍,把这个所谓的“似曾相识症”研究了个底儿朝天。那晚,他没有睡觉,一直盯着电脑,查阅各类资料,甚至还进入了一个叫做“幻觉记忆”的群。
当他第二天从桌子上费力地抬起沉重的头颅时,他看到了电脑屏幕上弹出无数个聊天信息,虽然昵称不一样,但是内容一样—
我叫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