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冉点头称是,温卉却是微微一怔。
片刻后,又望着萧冉,清了清嗓子道,“你脸色不好,我给你带了些补身体的中药材,回头让培姨给你炖锅鸡汤,一块搁里头熬着。”
萧冉木木地看着温卉,方才想起DV的事,因是被冤枉,心中对她免不了多些提防,如今见她说这话时语气真诚,面容关切,提防之心瞬间抛去了九霄云外。
萧冉拍了拍胸脯,笑道,“不是什么大病,睡几天就好。”说话间,见温卉眼神不时飘至自己手中的日记本,于是又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问你呢!”
闻言,温卉微微侧头,萧冉坐回床上,拍了拍床垫示意她一道坐过来,轻声道,“前年五六月时,你是不是告诉过我一件什么事情?”
温卉没有急着回答,微挑细眉,张嘴似是想起什么,萧冉欣欣然望着着她,半晌却听她果断答道,“不记得了。”
萧冉皱起眉毛,“你好好想想,这事应该是关于老萧的……”顿了顿,补充道,“也许还跟我的身世有些关系!”
“身世……”温卉垂下眉眼低喃,片刻,抬头,“倒是有这么一件事情。”
萧冉眸子一亮,抓着温卉衣袖催促,温卉却犹豫起来,俨然一副难言的模样,“你自己真的记不起来了?”
萧冉摇头,心道,那又不是我的记忆,鬼才记得起来嘞!
温卉直了直腰,想着萧彦琛本交代过别再提及此事,可眼下他既然都把日记都还给萧冉了,想必也无需再隐瞒下去。
念及于此,温卉便将那段“转折点”说了出来,只是她们都没想过,那一页或许恰恰是萧彦琛给撕下的。
……
听温卉讲过去的故事是个需要注意力空前集中的行为,因为她思维跳跃极快,假如没有一定联想能力,就很容易造成不知所云的反效果。
半晌后,萧冉连蒙带猜终是理解了其中大意,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正如之前所了解,萧冉五岁时由一个长发遮面的女人送到萧家,那人正是萧冉生母,名叫甘玉。她原是萧彦玹的未婚妻,两人感情很好,却不想婚前横生变数。
甘玉不知被何人陷害,先是失业,随即竟又在自己家中被人强奸。此事一出,萧家老爷子,也就是当时萧彦玹的爷爷说什么都不同意他娶甘玉过门,不就还逼他娶了现在的这个妻子。
甘玉知晓此事后心念成灰,给萧彦玹写了封诀别书之后竟一把火烧了房子,从此再无音讯。直至数年后萧彦玹家中猝死,甘玉恰在此时带了五岁的萧冉上门。
这便是萧冉生母的遭遇,而温卉想了想,又道出另一件事来。
她说,甘玉送回萧冉那日自己恰巧去萧家做客,看见大人领了个粉头粉面的小姑娘来,正想上去逗逗她,却见萧冉狠狠瞪着大眼睛,一张脸冷得就好像是冰窖里掘出来似的。
萧冉见到温卉说的第一句话那便是,“滚开。”
当时温卉惊呆了,愣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等到想要教训一下她时,萧冉已经被培姨带到了楼上去。温卉看见一封信从萧冉裤兜里掉了出来,牛皮纸信封,包得十分严实。
温卉捡起来,想了想,便往自己兜里一塞,心里只气着她出言不逊,便要拿她东西,好让她急急。
但这之后温卉就被家人送去了英国上学,那封信也就一直忘了交还萧冉,直至她十八岁那年六月份,温卉回国。虽说那时萧冉对自己态度依旧很不友好,但温卉还是把信还给了她。
那封信是甘玉写的,她说萧冉是萧彦玹的女儿,又说是萧家毁了自己的一生,也毁了萧冉的一生。既然萧家认为萧冉是家族的耻辱,那她便要让这个所谓的耻辱去报复,去玷污那可笑的名声!
据温卉所言,当时信中所用言辞十分偏激,她曾劝过萧冉不可全信,但事情依旧还是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听温卉说完这些,萧冉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换位思考来说,这件事情对当时的萧冉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她从小就遭人冷眼,唯独萧彦琛对她极好,她以为自己只是养女,便就暗恋上了这个无血缘的养父,就像鱼离不开水一样依赖着。这种依赖已经随着年龄增长而变成了偏执,所以当她决定开始报复的时候,除了危险,更多的应该是自己内心所带来永无止境的矛盾。
她在想,如今那个萧冉之所以吵着要回来,估计多少与放不下心中仇恨和执念有关,那假如让她知道自己同萧家实则不存在血缘关系,或许她可以放弃回来的念头也不一定。
温卉坐在一边,她看着萧冉暗自思忖的模样,张了张嘴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勾起唇角,笑得有些……心满意足。
而就在此时,萧彦琛静静地站在门口,他手里端着盘切好的水果,切开的苹果剖面已经攀上一层浅浅的锈褐色,他却迟迟没有进屋。
萧彦琛站了很久,从温卉开始讲过去的故事开始,他就一直在听。
余晖逐渐落下,房间外的顶灯没有打开,萧彦琛立在黑暗里,眼底蓦地闪过一轮精光,如同夜里的星辰。他眯起眼睛,微微勾唇,终是明白了一些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温卉从家搬了一个大箱子过来,里头除了若干散发着浓郁草香的草药之外,占了三分之二空间的却是两大只酒坛子。
萧冉领着温卉下楼时,萧彦琛正俯身翻看箱子里的东西。见了她二人,萧彦琛直起身子,勾唇笑得有些玩味。
他上前揽过萧冉,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道,“聊什么聊这么久?”
萧冉微微仰头,还没开口,就听温卉道,“萧冉问我一些过去的事情,”顿了顿,笑道,“那些事都搞定了?”
萧彦琛点点头,声音冷冷,“本不该我插手的。”
温卉扬眉,“这是什么话,怎么说你也是宇元集团的继承人,难不成你真想让那老家伙夺了所有产业?”
萧冉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里约摸猜到了他们对话的内容。
自从萧彦琛的父亲去世后,集团本该交由他儿子继承,却不料萧彦玹三十多岁就猝死家中,随后他们叔叔萧钧元又借口萧彦琛年纪太小,索性自己代为接管了宇元集团。如今算来也快十多年了。
萧彦琛本是无心去争夺那些产业,不过最近宇元遇到了些许麻烦,他就作为法律顾问出面解决。
萧冉正想听听下文,萧彦琛却轻咳两声,蓦地将话题转开,指着脚边的箱子问温卉,“你说草药是拿来给小冉调理身子,那这两坛子酒是干嘛的?药酒?”
箱子那么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搬来的。
温卉哈哈笑了两声,抬头说,“你是平时不喝酒,所以连桑葚酒都不认得。这可是我特意托朋友酿的。调理身体最佳,帮助血液循环。”顿了顿,扭头对萧冉说,“去那三只杯子来。”
待到酒杯到位,温卉便是弯腰搬起一坛子搁在餐桌上,胳膊一抬就倒了三杯出来,此间动作行云流水,看得萧冉目瞪口呆。
温卉把酒杯递给他二人,笑道,“喝!”
……
那桑葚酒入口极好,喝着好比果汁一般,不辣口,却是后劲极大。萧彦琛喝了几杯便不胜酒力,摇头晃脑地说起胡话来。
萧冉和温卉则是微醺,三人围桌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扯起来。
萧冉靠在老萧肩头,发梢刺得他痒痒的,扭头道,“其实……我还是喜欢你……长头发的样子。”
萧冉眼眸迷离,撅起嘴巴,“温卉头发长啊……你别喜欢我,你喜欢她去……”
话毕,萧彦琛对着她脑门就是一记,“小丫头……胡说什么……什么呢!”
萧冉直起腰背,晃晃悠悠地揉着脑袋,皱了皱鼻子没有说话。
萧彦琛凝视着萧冉的脸,柔声又道,“可惜……我就是怕你嫌我……年纪太大……你还那么、那么年轻……”
萧彦琛说罢,伸出食指点在萧冉眉心处,凝视片刻,拿起酒杯仰头喝尽,微微勾唇,脑袋一歪就倒下了。
萧冉伸手摇摇他肩膀,却见老萧醉得如烂泥一般不见回应,便回头对着温卉微微笑道,“呵呵……他喝醉了……”顿了顿,又往自己杯子里添了些酒,道,“来,咱俩继续喝!”
温卉此时也已是醉醺醺的,扯直了喉咙道,“别拿杯子了……矫情!”说罢,直接拿起酒坛子,仰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罢了,又把酒坛子扔给萧冉,俨然一副侠女风范。
半晌过后,两人脸上纷纷绽出一双绯红色的酒晕,眼神更显迷离。
温卉撑着太阳穴,见萧冉跟萧彦琛两人头靠头趴着,笑道,“你俩……到底还是在一起了……”
萧冉微微抬头,嘿嘿两声傻笑,没有说话。
温卉却是沉默片刻,蓦地皱起眉头,眼底蒙起一层厚厚的水雾,眼眶微红道,“真是让人嫉妒啊……”顿了顿,又低语,“他可真是配不上你……”
萧冉醉眼朦胧,问,“什么意思……?”
温卉伸出手指,指了指昏睡着的萧彦琛,缓缓道,“他是负心汉,他有过孩子的……可是……”停顿片刻,又道,“可是他让那孩子又死了……”
萧冉迷蒙的眼底蓦地闪过一丝惊慌,可头脑胀地厉害,没法细细思考,索性嘿嘿道,“不明白……”
温卉摇头,笑笑,“你别跟他在一块……到我这来……呵呵,我就告诉你。”
萧冉正要问,却见萧彦琛扭着脑袋动了动,温卉斜睨一眼,微微蹙眉,伸出食指放在萧冉嘴唇上,轻声道,“不说了……来,喝酒!”
后来温卉一直零零碎碎地说着什么,没多久头一歪,枕着胳膊倒下了。
萧冉眼神迷茫地看看他们,良久,霍然起身,步子踉踉跄跄,没走几步便觉脚下虚浮,沿着桌角就睡在了地毯上,睡姿极其……内涵。
又过了半晌,屋子里极静,角落的摆钟咯哒咯哒晃着,一来一回,竟是去了半刻钟。
萧彦琛呼吸均匀而又沉重,萧冉则是仰躺在地毯上,梦中依旧有些呜咽。而同样趴着的温卉却是动了动,缓缓抬起脑袋来,眼神依旧迷蒙。
呆坐片刻,时钟又偏过了三十度角。再看温卉,却见她蓦地直了直腰,眼神清明全然不见醉意。
她看了看老萧,不语,随即又低头看了看萧冉,勾唇轻笑。见萧氏二人依旧睡得很沉,温卉终是起身,走过萧冉身边时俯身在她身上盖了条薄毯子,随即步伐稳健地走出了萧家。
良久,待到大门一启一合,闷声关上,萧彦琛竟也蓦地张开眼睛,同样也无半分醉意。
他三两步便走到萧冉身侧俯身蹲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她面颊,见没有反应,便低声叹了口气,一把将萧冉从地上拉起,摇摇头,抱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