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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榴园的西侧有一座名叫做映月的观花楼,据说初夏在这里观赏榴花是最美的。只是现下照眼明的五月榴花已然凋谢,萧冉从楼上放眼望去,尽是快要秃了的枝桠以及去了一半的累累红果。

坐在映月楼上,收起视线,回望这围了一桌子的人,萧冉觉得有必要思考一下她和萧彦琛的二人之行究竟发生了什么。

左手边的林汀汀夹着一块古老肉哼哼唧唧的,她的出现充分否定了一句话:人生无外乎两事,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而在萧冉的人生里,除了“屁事”之外,还有很多“闲事”。

而这桩闲事若真要说起来,那就得先追溯到中秋之后的那个礼拜一……

那天的校园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秋老虎在当空咆哮,初秋的气温极其反常地飙到了三十二摄氏度。萧冉抹了抹额边的汗,在画室外的水池旁一边刷颜料盘,一边听林汀汀不断地唠叨。她的语速奇快,萧冉觉得林汀汀不去做播报员简直就是屈才,但转念又想,假如林汀汀真当了播音员,估计祖国的传媒事业在一年内必定会遭遇滑铁卢。

甩干手里的画笔,萧冉直了直腰板,打断她,“你花了足足二十分钟只为阐述一桩完全没有中心思想的破事?”

林汀汀愣了愣,凑过来,“你没明白我在说什么?那好,我再跟你说一遍!”

一滴汗顺着额角慢慢滑下,萧冉忽然有股想把颜料盘直接拍在林汀汀脸上的冲动。

而其实事情很简单,先前被林汀汀看上的那个金融系的学长在她一天三封情书的轰炸下终于决定见面,却又在见过林汀汀之后五分钟内就很不意外地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电话说他家着火了?”萧冉挑了挑眉毛,放下调色盘。

林汀汀点点头。

“接着呢?”萧冉饶有兴致地靠在墙边问。

“接着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最后就没说什么?”

林汀汀摇头,顿了顿,捂住胸口露出一副忧伤神情,“小冉我需要安慰……周末看电影去,我请客……你付钱!”

“……”

“我失恋了……”

“你甚至还没有开始恋!”萧冉一把关上水龙头,又说,“周末我要和家人去城南的榴园,你自个安排。”

林汀汀闻言,眼底闪过一轮精光,“我也去!”

萧冉正要开口拒绝,忽而天边一朵云彩盖上日光,天地间印出浅浅的蓝色,投影渐次消退,身后蓦地响起祁明哲的声音,“你不是出来洗调色盘的吗?这么久都不回画室,我差点以为调色盘把你给洗了。”

萧冉回头的时候正好对上祁明哲琥珀色的眸子,愣了愣,低声回道,“关你屁事!”

“什么?”

“没什么。”

祁明哲抿了抿唇却没再说什么,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萧冉,随即转身走了。萧冉朝他背影吐着舌头做鬼脸,却被回头的祁明哲看了个正着,萧冉忙不迭地低头,讪讪地提起画笔和颜料盘跟着他回了画室。

身后是林汀汀的声音,“萧冉,周末城南榴园,不见不散!”顿了顿,补充道,“别忘了来接我!”

萧冉回头瞪了她一眼。走在前面的祁明哲则是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

于是事情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当萧彦琛开着汽车载着萧冉和林汀汀来到榴园停车场时,又很“巧合”地遇见了祁明哲以及向雨薇,当然期间不免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汽车抵达榴园已经是下午两点,按照萧彦琛安排好的行程,现在他们应该直接去石榴园采石榴,然后再去饭店猛搓一顿石榴宴,最后满载累累硕果回家。不过计划没赶上变化,情况有变。

萧彦琛刚把车停好,林汀汀就捂着肚子忙不迭地钻了出去,萧冉回过神来的时候林汀汀已经被一位好心的大婶带去上厕所了。

想起林汀汀今天似乎喝了瓶过期酸奶就约莫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萧冉不好意思地看了萧彦琛一眼,她知道他向来都喜欢按计划办事,计划外的事情……呃,他一般不会让计划外的事情发生。

不过今天萧彦琛似乎心情格外的好,没见他招牌式的蹙眉,也没有面无表情的冷漠,萧彦琛拔下车钥匙的时候破天荒地朝萧冉笑了笑,他说,“下车吧。”

萧冉脸一红,莫名觉得心慌。

除了重生醒来那天,萧彦琛在确认她没事之后露出过好看的笑容以外,他就长期处于无喜无悲的状态。听培姨说老萧原本不是这样子的,但自从萧冉出事之后就变得格外沉默,很少笑,就连话也变少了。

萧冉极想知道其中原委,却是无门。神思畅游之间,忽闻萧彦琛的声音,“我脸上有东西?”

萧冉下意识地摇头,这才发现刚刚自己一直都盯着萧彦琛的脸。

“下车吧,今天天气不错。”

萧彦琛打开车门的时候,一股凉爽的风瞬间蹿进车内,萧冉理了理衣服也跟着下了车去。

秋风在耳边吹得飒飒作响,萧彦琛说,“一会我们先进园子……”

话没说完,萧冉只觉手臂被萧彦琛用力一拉,他两人本就是面对面站着,如此一来,萧冉就很自然地跌进了萧彦琛的怀里。

他这一拉拉得着实用力,萧冉撞在他胸口上,脑袋嗡嗡作响,萧彦琛却愣是一声没吭地望着前方,果真是铁人老萧!

片刻,萧彦琛放开萧冉,揉了揉她的脑袋,蹙眉道,“有没有撞疼?”

萧冉摇了摇头,正要说“还好”,背后就响起车门一开一关的声音,萧冉回头时候正好看见车上两人下来。

女的绕到车头看了又看,抱怨着,“都是你,偏要来这种地方,要吃石榴买就是了……还好没车子没事,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另一个男的则赶过来要紧道歉,“对不起,……”

话说到一半停住,萧冉眯起眼睛也是看了又看,先前那个女的走过来,正要开口,看到萧彦琛却是话锋一转,“萧……彦琛哥?”

萧彦琛蹙紧的眉毛略微舒展了一些,点头寒暄着,“雨薇。”

果真是冤家路窄!

向雨薇扑扇着浓密的假睫毛,面露微笑,“想不到能在这儿遇见你!”说着拽过身边的男子,介绍道,“这是我的男朋友祁明哲,明哲,这是我爸朋友的儿子,宇元集团二公子萧彦琛。”

祁明哲点头笑了笑,又看了一眼萧冉,没有说话。向雨薇也跟着望过去,因是她先前在学校画室见过萧冉,此时又见她站在萧彦琛身边难免惊讶,“彦琛哥,她是……?”

“她是萧冉。”

“那个被你收养的孩子……”向雨薇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指着萧冉鼻子,“就是她?!”

说话间,面上的表情逐渐发生转变,有点像心知肚明,又有点像……幸灾乐祸。

萧冉可受不了这种斜睨,便是清了清嗓子,寒暄着卖乖,“父亲经常提起您!虽然您年纪不大,可按辈分我还是得叫您一声阿姨的,向阿姨好!”看着向雨薇那又青又白变幻莫测的脸色,萧冉勾唇一笑,又侧身朝祁明哲甜甜问候,“我是该喊您祁叔叔呢,还是祁教授?”

按照向雨薇的性格以及一般言情小说的发展趋势,这会她就应该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指责萧彦琛教女无方,然后萧彦琛因此事而责骂萧冉有失萧家颜面并与其断绝父女关系,接着萧冉借此机会抱住老萧大腿声泪俱下地表白,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终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不过,以上剧情纯粹属于萧冉的YY,事实上,还没等向雨薇发飙,温卉的出场就扭转了一切,于是萧冉的YY立马从零可能降为负数。

“这么多年不见,你倒还是老样子!”温卉摆弄着手里的单反相机,身着钴蓝色的运动装出现在了众人视线里,她把长发扎成马尾高高地束在脑后,素颜的样子反而显得明艳照人。

除了温卉,她身后还站着一个面生的少年,萧冉环视了一下四周围,绝望地想着,得,今儿和她家老萧的单独相处算是彻底没戏了!

秉持着相请不如偶遇的高尚理念,萧彦琛极富大家风范地把一众人凑了起来。

萧冉却觉得他这一行为多少有点不解风情,人祁明哲小两口赶了七八十里路跑来这么个荒郊野岭,难不成就是为了围桌闲话?何况与他二人同桌吃饭也让萧冉甚感别扭,几次想拽着林汀汀去园子里摘石榴都被无视。因是这会林汀汀的魂早已被那个与温卉同行而来的少年勾了去。

哦,这里交代一下少年的身份,他叫张尧,培姨的儿子,十九岁,T大金融系大一新生,这回是跟着温卉来榴园学摄影的,虽说如此,但他的出现在某种意义上倒是解了林汀汀胸中的那团烦闷,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下萧冉在桌下又拽了一下林汀汀的衣角,谁曾想林汀汀反应过激,哀嚎一声就把手边的茶杯给打翻了。这一动倒也破了原本看似祥和的情境。向雨薇清了清嗓门,站起身来拉着祁明哲道,“咱俩出去走走。”

萧彦琛闻言似是被提醒,看了眼萧冉,一同站起来,“我们也去,园子里的石榴长得不错,小冉,回头你多摘些带家里去。”

说罢,一众人又华丽丽地朝石榴园去了。

榴园很大,不过辟除对外开放的那部分,萧家私留下的也就流芳园那块地了。流芳园造得也算是别具一格,此间石榴树渐次相植,枝干盘虬卧龙般地生长,穿梭其间倒是隐蔽性奇佳,适合野战。

而实则萧冉对摘石榴这种劳心伤神的体力活并不怎么感兴趣,她兴之所至的是萧彦琛,可惜一进园子就和他走散了。

日头挂在天边,耀着温热的光。被林汀汀撇下的萧冉找了块石头坐下,放眼寻找起萧彦琛的踪影。树影斑驳之间,只见林汀汀以一种极其猥琐的姿势潜伏张尧身后,在他二人不远处就是穿了一身黑色T恤的萧彦琛,他同温卉两人正立在树下聊着什么。

阳光流转在二人的身上,勾勒出两道清丽的弧线。萧冉眯了眯眼睛,想着自己站在萧彦琛身边会不会也如同温卉那般般配。

或许是盯得过于出神,温卉朝这边望了一眼,萧彦琛便是打了声招呼就朝萧冉走了过来。

“累了?”萧彦琛半蹲下来,视线与坐着的萧冉平行。

萧冉支着下巴,苦哈哈地点头。

萧彦琛低头看了看表,微微笑道,“先前我让人在映月楼备了桌菜,这会估计也好了。”顿了顿,慢悠悠道,“我们先过去。”

两人一道站起身来,方定神,萧彦琛就抬手靠过来,萧冉只觉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而下一秒,头顶树枝蓦地上下摇晃,萧彦琛手里多了枚新鲜的石榴,“这个给你。”

萧冉怔愣地看着手里的绯红色石榴,忽而有种莫名的快感,这种快感就好比你去蹦极,蹦到一半发现绳子断了,以为必死无疑,结果自己非但没死,反而因此获得了一大笔精神损失费。

握着手中的石榴,萧冉笑得嘴角差点没咧到耳后根。

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乐极往往生悲。快走出流芳园的时候,萧冉看到一棵老树后面,向雨薇正搭着祁明哲的肩膀接吻。萧冉愣了好一会,她坦然地觉着这本就是情侣间该做的正常事,没什么特别。只是无比坦然之间,石榴不经意从手里啪得一声滚落到了地上,走在前面的萧彦琛闻声回头,石榴恰巧滚到他脚边。

顺着萧冉目光望去,随即又看了看萧冉,不禁微微蹙眉。

许久,萧彦琛弯腰捡起脚边的石榴,空出左手揽着她的肩膀,轻声低语,“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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