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像变了个人。”第二天上班，犀利的老张一语道破天机。
丁默涵并不理会，开始处理文件。
“请问你真的是丁默涵丁律师吗？”老张调侃的兴致很足。
“怎么？需要身份认证？”丁默涵抬眼。
“你的做事方式越来越让我怀疑，现在的你究竟是不是真的你。或者说，灵魂出窍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老张喝了一口速溶咖啡，“闪婚，而且是秘密闪婚，这种事我从来没料到会在你身上出现。闪婚后，接二连三的神奇事件就更多了，比如讨论案情的时候走神，比如对着手机发呆，再比如，现在的颓废面目。要知道，以前的丁默涵，就算熬夜三天，也能精神如常。”
“你很闲？”
“嗯？”老张没料到他会这样问。
“如果实在很闲，我这里倒是积压了不少案子，头疼，我可以考虑让你帮我处理。”
“看吧，以前的丁默涵不会这么懈怠。”
“好了，我很忙。”丁默涵的逐客令，老张比谁都明白，只好闭嘴，垂头丧气地离开。难得兴致高，本来还打算跟丁律师好好来一场辩论刺激一下神经，结果人家半点配合的兴趣都没有。
看到老张灰溜溜从丁默涵的办公室走出来，萧舟立刻屁颠屁颠走过去，递给老张一杯牛奶，“张律师，喝牛奶。不要总是喝咖啡，对胃不好。”
张律师的眼睛向来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萧舟的无事献殷勤他自然看在眼里，“怎么，想知道丁律师为什么情绪低落？”
萧舟的脸上爬过一丝红晕，赶紧掩饰，“丁律师不是刚接了个大案子嘛，我怕他心情不好影响工作。”
“他影响工作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小助理？”老张正好无聊，索性调侃一番。
“呃——”萧舟好歹也是法律专业毕业的，基本的逻辑思维当然有，“丁律师工作效率一旦低，我们自然也会跟着低，毕竟是一个团队嘛。而且，大家还指望着丁律师可以打个漂亮仗呢，老板心情好我们才能加薪。”
“哦——”老张故意拖长音调，“老板心情这回恐怕真的好不了了。”
“怎么了？”萧舟的眉一皱，好像也跟着情绪低落了。
“我猜测是情感问题。”老张故意卖关子。
“什么情感问题？婚外恋？不会吧，丁律师看起来不像坏男人。”
“那可不一定，天下男人都一个德行。”老张喝一口牛奶，“萧舟你小心了，不要落入丁律师的魔爪，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比较危险。”
萧舟脸上的红晕更浓了。哎，只要丁律师愿意，她倒是不介意落入魔爪……
心情烦躁，文件夹翻开又被合上，再翻开，再合上，最后索性大手一挥，丢在了一边。
从衣袋里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操作，很快从通讯录中找到“语霖”，拨通。
铃声是王菲的《笑忘书》。
没，没有蜡烛，就不用勉强庆祝。
没，没想到答案，就不要寻找题目。
没，没有退路，问我也不要思路。
没，没人去仰慕，那我就继续忙碌。
……
没人接听。
合上手机，叶叶的电话在下一秒打进来。
“叶叶。”
“默涵哥哥，我在你的事务所楼下，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才十点半，“你先上来。”
“好！”清脆的嗓音，听得出来手机那头的人心情大好。
很快，叶叶蹦蹦跳跳地进了律师事务所。
“你好，请问……”
“我找默涵哥哥。”叶叶对着萧舟露出大大的笑容。
“哦，你是？”
“我是……”不知道怎么自我介绍才好，说“妹妹”？不行，她才不是他妹妹。
萧舟见来人一脸犹豫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觉得大事不妙。再细细观察眼前的女孩子，姣好的容貌，虽然衣着简单，牛仔裤休闲鞋，却因为细瘦的身材和清纯的气质，显得出众而夺目。
难道丁律师也犯了已婚男人通常喜欢犯的错误？太可怕了……
觉得可怕的不止是萧舟，还有叶叶，不管怎么样，被人这样打量，多少都会不适应，“那个……我可以进去找默涵哥哥了吗？”弱弱地问道。
“哦，可以可以！”萧舟指着丁默涵的办公室，“就是那间！”
“谢谢！”
欢快地推开门，“默涵哥哥。”
丁默涵抬头，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在那边先坐一会儿。要不要喝东西？”
“不用，我不渴。”
“饿了？”
“还行，不是很饿。”
“那就等半个小时，等大家把手头的事情安排好，中午一起吃饭。”
“大家？一起？”
“怎么？”
“呃……没什么。”不是吧，特地来找他，还以为就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吃饭，现在变成了集体聚餐，能不失望吗？
“萧舟，你进来一下。”
萧舟一脸窥探的表情走进来，瞅了瞅沙发上的人，再瞅瞅丁律师。咦，怎么不见丁律师有丝毫的不妥，反而如常镇定自若。到底是大律师，连“犯罪”都这么淡定，不露痕迹，这境界不是一般人可以达到的啊。
“萧舟，去通知下去，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
“啊！老板你请客？”
丁默涵抬眼扫了一眼萧舟，没说话。
萧舟明白，老板不说话就是默认的意思，“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大家！”
萧舟自认是个吃货，一遇到吃的问题，立马失去立场，本来还在心里鄙视丁律师来着，一听到请客吃饭，恨不得亲一口眼前这位英气逼人的老板。
定的是环境优雅的“紫竹”。结果证明，这不是个好选择——纵然是如此优雅的环境，这帮人也依旧原形毕露。
几杯酒下肚，划拳的划拳，唱歌的唱歌。不要以为他们醉了，怎么可能，他们不过是在调节气氛。
人群中不知谁起哄，问道：“老板，怎么不介绍一下这位小美女？”
不问还好，这一问，全场沉寂。萧舟明白，这位仁兄问出了所有人共同的疑问。
“干妹妹。”丁默涵回答。
明显，这不是让人满意的答案。
“太敷衍了。”老张自作聪明地说。
丁默涵索性闭嘴，不跟他理论。这帮人他很了解，越是理论他们兴致越高，沉默是结束话题的唯一办法。
老张很扫兴地看着窗外，阳光明媚，暗想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呃，没有看错吧，那不是……虽然跟窗外人行道上那个女子只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他认得出，那是丁默涵的新婚妻子，卫明忠的千金，卫语霖。那么她旁边那位……老张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卫语霖身边那个男的，比较眼生，没见过，但是看上去也是一表人才，跟丁默涵比呢，完全不同的风格，丁默涵比较沉默冷傲，这个男的看上去要阳光一些……
这是什么情况，这边丁默涵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所谓的干妹妹，那边新婚妻子跟别的男人约会？
老张心里正矛盾着要不要叫丁默涵看窗外，转念一想这么多同事在场，总不能让丁默涵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还是当作没看到的好。
可是，“张大律师，您这是聚精会神看什么呐？”新来不久的实习律师小刘搞不清状况。
于是众人的目光随着老张视线收回的方向看过去。
沉不住气的萧舟姑娘嘴巴呈“O”形张开。
叶叶也望过去，“这不是语霖姐姐吗，旁边那个是谁呀？”说完看着丁默涵。
看着丁默涵的当然不止叶叶，事实上，是席间所有人。
他并没有流露什么异样的神色，说：“继续吃饭，不用管其他。”
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那根本是无关的事情。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因为他们突然闯入视线，搅乱了一席人的美好午餐。
这边卫语霖百无聊赖看着马路上来往的人群和车辆，目光迷离。这是她这些年养成的习惯。
终于，等得不耐烦了，低头小声抱怨道：“尹欣岚怎么还不来？去个洗手间这么久！”
某人像顺风耳一般，瞬间出现，“你们说这是什么世道，上个洗手间还要排十分钟的队，太不公平了，明明男女比例很不协调，凭什么男洗手间数量跟女洗手间一样？再说了，从生理上来讲，你们男人速度也快得多，过程不像我们女人那么繁琐，就应该增加女洗手间的数量嘛。”很明显，尹欣岚这几句话是对着林浩说的。
这让林帅哥哭笑不得：“这是我说了算的吗？”
尹美女想了想，也对，“算了，不怪你。”
“你硬把我们拉出来，就是为了发表你对公厕的看法？”
“大作家你说话不要这么犀利。”
“那你说说，我们仨这是出来干吗？”
“当然是吃饭啊。想吃什么，这顿我请客。”
“我怎么听着有点鸿门宴的味道。”林浩说。
“怎么，怕了？”
“哪能啊？我一纯爷们，怕你干吗？难不成你还能毒死我？我不信。”
“说吧，姐们哥们，想吃什么？”
“我能不能说肯德基？”
尹美女和林帅哥当场笑喷。
“拜托，不用为我省钱的，又没有人拖欠我工资，咱们不用这么寒碜。”
“少来，人家就喜欢吃肯德基不行啊。”
最后，还真的就在肯德基点了东西，打包去了浙大——因为某位文艺女青年的强烈要求。
卫语霖的理由是这样的：“我们来一起找找学生时代的光阴吧，当年我们不就是经常捧着肯德基的外卖，坐在草坪上，一边读泰戈尔一边啃鸡腿的吗？那种感觉多美好啊。”
“那我倒是很荣幸，能跟你们一起缅怀属于你们的旧时光。”林浩调侃。
“谁叫你没事跑到法国去的？要不然跟我们一起留在浙大，多好啊。美妙的江南天堂，美妙的浙大美女，都属于你啊。”尹欣岚笑着把鸡腿塞进嘴巴里。
“如果给我重新选择的机会，我倒真的愿意留在这里。”林浩看了一眼卫语霖，她很不自在地别过脸。
“得了吧，就算留在浙大，你也未必是丁默涵的对手。”尹欣岚直言不讳。
“我哪里比不过他？”说的人很不甘心。
“气场。”
“可是我的爱不比他少。”
“爱情里面，不是爱得多就取胜的，自古以来，爱情就不是公平的战争。”
“那应该如何取胜？”
“这个……现在告诉你还有什么意义？你已经错过了正确的时间，人家卫语霖现在是有夫之妇。”
良久，他说：“可是我照样有爱她的权利。”
“换个话题好不好？”语霖终于发话，不愿意让这个对话再继续下去。
“那你想听什么话题？难道要我来讲讲我的情史？只要你有兴趣听，我不介意啊。”欣岚很有兴致。
语霖翻了个白眼，“你的情史很丰富？”
“跟你从一而终的情史比起来，我的何止是丰富，简直是风生水起波澜壮阔啊。”
“记得我在法国的时候，你给我发过邮件，说你跟一个叫方岩的在一起。”林浩说。
欣岚一听，笑得差点流出眼泪来，“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啦，哥们，那个时候我跟卫语霖还是上下铺呢，那个时候姜雪还没对上丁默涵呢，那还是个——清纯的年代。”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是这样跟我说的，你说：林浩，我终于不喜欢你了，我现在的男朋友叫方岩，他爱我爱到骨子里了，我这辈子跟定他了，谁叫他连卫生棉都帮我买，连鞋带都帮我系呢。”
“后来他也对别人做了这些事，再后来，他还上了别人的床。”
“这么说，这是一次失败的爱情？”
“准确点说，从此以后，就没有爱情了。”
“唉，可怜的女人。”
“喂，林浩，你这叹气什么意思？同情我？得了吧，我可不稀罕你的同情。”
“只是普通的感叹词，淡定一点儿。”
语霖觉得自己是时候开口了，要不然没有存在感，“那个……我刚刚没有听错的话，尹欣岚同学，你喜欢过……林浩？”
两个当事人对视了一秒钟，笑了。
“请问，这是哪一年的八卦？我貌似……没有听过。”
“嗯，这已经是过时的八卦了。”
“大概过了多久？”
“十年左右吧。”说完看着林浩，“是十年吧？”
某人做思考状，然后点点头，“应该没错。”
见卫语霖一头雾水，尹欣岚凑过来详细描述：“是这样的，那也是一个清纯的年代，清纯到谈恋爱都要藏着掖着，清纯到喜欢一个人都觉得不好意思跟有什么罪似的，不能对别人讲，要不然会传遍全班，被取笑，那个年代就是我们的高中时代。文理分科以后，我和林浩分在同一个班，呃，其实我理科并不好，可是我当时的暗恋对象，也就是林浩，他是个理科天才，我知道他一定会选理，所以为了离他近一点儿，我就毅然决然选了理科。皇天不负有心人啊，我居然跟林浩同学分在一个班，这样一来，我的美好暗恋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甜蜜时光。”
“故事还没有结束吧？”
“结束了啊。”
“后来呢？”语霖问。
“没有后来了，我的短暂暗恋就这么结束了。”
“你没有跟他说？”
“没有。”
“下面的部分由我来讲吧。”林浩接过话题，“后来我去了法国留学，收到了她的邮件，说她暗恋过我。我当时就郁闷了，怎么不早点讲啊，早点讲我可以考虑一下你嘛，怎么说也是一美女，谁不喜欢美女啊。最郁闷的是，她还跟我说她‘现在有男朋友’了。”
扑哧！
三人笑成一团。
“太有意思了。哎，尹欣岚，你不是很有种的吗，为什么要等人家去了法国才说暗恋过人家？”
“我说过了，那是个清纯的年代。”
“那你也可以选择藏起来不说啊，很多人都把暗恋当秘密，你为什么又要去说呢？并且是在有了男朋友以后去说，我服了你。”
“我喜欢做有底气的事情，在我看来，我有了男朋友，然后去告诉他当年暗恋他这件事，很有底气。”
“天啊！”再次笑喷，太可爱了。
“话说，那个方岩，现在你跟他还有联系吗？”语霖问。
“老死不相往来。”
“回国后我见过他一次。”
“那又怎么样，我现在对他提不起任何兴趣。”
好吧，果然是尹欣岚，拿得起放得下，江湖女侠是也。
“方岩之后，你的情史我就不清楚了，你来说说。”语霖说。
“方岩是第一个男朋友，莫枫是现任男友，方岩和莫枫中间还有过十几个短暂的过客。”
欣岚说这句话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云淡风轻，语霖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懂得放下的女子多半是幸福的。想当年，看着被方岩背弃之后的尹欣岚，撕心裂肺地蹲在阳台外埋首痛哭，语霖比谁都心疼。可是如今的尹欣岚，已经能在爱情里面进退自如游刃有余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也许所有女人本身都是为爱而生，尝过了爱情的五味之后，有人摆脱爱情独自存活，有人则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语霖想，自己怕是属于后者吧。
由于不是周末，草坪上的人不像平时那么多，十分安静。抬头看看天空，一片天高气爽，惬意得不得了。语霖随手翻开刚刚在路边报刊亭买来的旅游杂志。第一页的蔚蓝风情就吸引了她的眼球，那是希腊爱琴海。整幅图片只有两个色调，蓝和白，神秘而圣洁。雅典向来是憧憬古典和浪漫的人心神所望的地方，那山，那海，那岛，从历史深处一直延伸到人的内心，就像一次柔软的碰撞。说来也怪，这些年到过的地方数不胜数，就是没去过雅典。仿佛那是一个太遥远的地方，只供瞻仰，从来不曾计划着要到达。
她对着杂志发了呆。
“语霖。”林浩火热的眸子直视着她。
“嗯？”
“我带你回巴黎，好不好？”
……
“以后就一直留在巴黎，永远不再回来。”
……
“你不是喜欢旅行吗，我可以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哪怕是撒哈拉沙漠，只要你喜欢，我也可以陪你去。我们可以过自由的生活，可以去周游世界，我们可以……”
“林浩。”她打断他，“以后会有人陪你去周游世界，但是很可惜，那个人不是我。我是丁默涵的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