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崖下,多情山庄。世人不知,故不曾提及。
庄主柳眉杏眼,皓齿朱唇,盈盈间却有几分苍白之色。
定睛细看,这美人竟是面秀身枯!
锦绣罗缎间,一双枯枝似的手,让人不寒而栗……
片刻,一水青色身影推门而入。梅香淡淡,映着女子弹指可破的肌肤。纤纤细眉,樱唇星眸,顾盼生辉。
女子手握一把红玉长剑,短短几步,已是“一望佳人魅,再望沁心扉”。
“月儿,你来了。”屏障中传来幽幽细声。
傅千颜抱剑行礼,上前一步,“师傅,宫里传来消息,皇帝钦定了数名死士,打算夜袭丞相府。念姐姐刚刚进入产褥期,身子骨一定绵软……您的意思是?”
“当初念儿嫁入司徒府,虽不是她的本意,但木已成舟,我们也只能作罢。那司徒俊生性诡诈,皇帝除掉他是迟早的事。如今祸患来了,自然是想躲都躲不得的。”
“但念姐姐毕竟是您的女儿……”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怪念儿的命不好,这辈子苦了她了,就望她来生能有个好归宿,也不枉一世受的痛苦。”
“师傅……”
“去吧。”半晌,傅紫缨幽幽开口。没有一丝情绪,好像刚刚的对话从未发生。
傅千颜转身离开,未出门,却又被喊住:“……什么时候?”
“今夜子时。”
“念儿的几个孩子中,最疼爱的就是若水……将她带回来吧。”
“好。”
*
鸟瞰富丽堂皇的丞相府,其华贵堪比皇宫,但繁华终有一别,不过一夕之间。
傅千颜踏着红墙碧瓦闪过,从一处屋顶跃到另一处屋顶,速度几乎电光火石!
司徒若水的房间很快找到。奶娘已经在一旁歇息,还在襁褓之中的若水允着手指,也在做着香甜的梦。
翻入室内,将若水抱进怀里,她竟睁开眼朝傅千颜笑了起来。没有声音,就那样甜甜的一笑,却已经融化了这个久经杀伐的女孩的心。
捏了捏若水粉嫩的脸蛋,傅千颜抬头时已然恢复了冷淡面容。
窗棂微动,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十几个黑影闪过,又瞬间分散,消失在偌大的丞相府中。
若水支吾两声,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傅千颜。
眸中略过一丝悲凉,傅千颜再次看向那格外沉静的府邸,足尖轻点,人已落在其中一方院落前。
里面已然没了动静。傅千颜推门而入,顿时寒光袭来,她腰间一扭,躲过攻击,右手一把钳住来人命脉,猛地用力!
“谁派你来的!”
傅千颜神色一缓,立即收手。上前扶住踉跄不稳的女子,她关切道:“念姐姐,你怎么样?”
龙念吃惊地瞪着傅千颜,在确定面前女子确是颜妹后,这才松下神经。
重新躺回贵妃椅,龙念无力道:“已经是入秋的夜,却还是热的我焦躁不已,难以入眠。”
傅千颜并未下坐,掌了盏小灯,走到龙念面前。
龙念适时才发现她左手抱着的婴儿,再一看,竟是自己刚生下不久的女儿若水!
从贵妃椅上起来,龙念疑惑地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傅千颜,质问道:“颜妹,你这是要干什么?”
将若水放到龙念怀里,傅千颜负手转身,盯着半敞的窗棂,“龙珏的死士已深入府中,此时司徒俊……怕已然成了刀下亡魂。”
龙念一怔,遂即竟笑了起来。
她眼角似乎有东西在闪烁,可笑声却释然的让旁人都跟着心碎。
轻抚若水的小脸,龙念道:“是母亲让你来的?她让你来带若水离开?”话虽是疑问,语气却字字透着笃定。
傅千颜没有回答。
龙念淡淡一笑,权当她是默认。
“你说,龙珏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他想我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为何偏偏要这么麻烦,偏偏要折腾这么多年?”龙念的情绪有些激动,她绕到傅千颜面前,脸色苍白:“我十三岁就被他一道圣旨送到司徒俊身边,一晃十年。司徒俊心胸狭隘,言行诡诈,我俩每日都要因为各种理由闹得不可开交,可这十年我为了孩子也忍了过来。”
“姐姐……”
“但我并没有怪他。”龙念喃喃道:“我知道,那时候龙珏也还小,他的圣旨不过是太后的懿旨。可是,这次……”
傅千颜眸子微沉:“师傅说,司徒俊早晚要有这一天。”
龙念点头,将司徒若水递给了傅千颜,“颜妹,谢谢你,让我临死之前还能再看若水一眼。今生,我死也无憾了。”
傅千颜接过若水,便听脚步声逼近,连忙灭了灯,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既已做了最下策打算,龙珏此次派来索命的死士,当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毫不避讳的杀气、无迹可寻的踪影、一击致命的狠辣。
龙念捂着被割破的喉咙,仰头努力地呼吸。她眼睛睁得极大,眼神却迅速涣散!
靠在雕漆牡丹花柱上,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滑落……
云遮住了月,黑暗吞噬了仅有的光明。
傅千颜立于九龍城最顶端的位置,任凭风吹过衣襟,吹散那如瀑的青丝。只是望着这繁华的都城,她满目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