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闪现,坐在窗边檀木椅的男子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桌面,一头雪白色的短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他往窗外看了看,对着桌对面的人说,“你先回去吧。”
“哗啦啦。”风将桌面上的书吹得书页翻飞,更有一页被卷了出去,看过去就像一只白鸟在风雨中失却方向。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搭在书上,防止它再掉了一页飞出去,那书的封面古老,纸叶也是泛黄,看起来倒是年龄挺大的,只是装订的线早已不牢固了。
“可是……”那人显然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白发男子那浅琉璃色的眸子看过来,缩了缩脖子,又把话吞回去了。
“走吧。”一名衣着暴露,烫着酒红色卷发的女子,从暗处走出来。那人即使再怎么不甘心,也只好乖乖地跟着走了。
铁青的云压低着身子,整个世界都变得压抑,仿佛要让人喘不过气来。那仿佛看透人间情,爱,悲天怜人的眸子竟闪过一丝迷茫。
“时间快到了。”白发男子看着窗外的天空,叹息了一声,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谁。
……
“陌,你坚持住,会没事的,很快就到根据地了。”
“嗯……”
一人背着另一人,踉踉跄跄地,在黑夜里前行。树木耸立,只是风雨夹杂,树叶摩擦生响,更添几分诡秘。
叶珺感受着那不断流出的热流浸湿了背后,让人心惊,听着那虚弱的一声应答,心里稍稍放下,又立即提起来,“陌,别睡着了。”
“嗯……”尹陌微微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最后虚弱一笑,从鼻腔闷出一声应答。
她从来没见过她还有这般紧张一个人的时候,平时她都是事不关己、不以为意、玩世不恭,即使是生命受到威胁,也不曾害怕半分的样子,这时却因为她的受伤而紧张担心。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又似一个害怕失去什么的孩子所拥有的,让人心疼。
“你要敢睡觉,我就遵照尹叔的吩咐把你嫁给牛皮糖。”叶珺狠狠地威胁道。她很害怕,没有人知道她心里也会害怕。她比任何人更害怕失去。
不过也很可笑,她本就是孤儿,不应该奢求什么,更遑论会失去什么。若不是那一年尹父在火场发现被母亲紧紧护在怀中的她,带了她回去,只怕她也会没命了。
这次与其说执行任务,不如说是帮叶珺报仇。虽说尹陌是自愿的,可如今因为她的报仇害得尹陌如此,她心中也过意不去,更何况尹家对她有恩。
她是特工组的人,现在死和以后死都没有任何区别,可她不能连累尹陌。
“咳咳……”尹陌听了她的威胁,眸子微闪,假装咳起来。谁料这假意一咳,牵引得腹部上的伤口更疼了。
叶珺刚想开口,便听到有许多的脚步声正往这里来。竟是四面都有,逐渐以叶珺两人为中心点收拢而来。
叶珺叹了口气,停了下来,快速地寻了个隐秘的地方将尹陌放在地上,径直地为她包扎伤口。
尹陌也知情况不妙,她本就不是多话之人,此时更不可能说些什么煽情的话。
“唉,我还没看见你嫁人呢,就要命丧在荒郊野岭。”叶珺半开着玩笑,又似回到了以前的模样。
尹陌冷哼一声,目光却落在叶珺的伤口上,她却似乎浑然不觉自己受了伤。
“不过,”叶珺包扎好后像往常一样打了个蝴蝶结,然后站起身来,黑夜中那笑容灿烂明媚,即使是黑暗也抵挡不住它的光彩,“我现在提前祝福你,希望你能幸福。”
“什么,你……”
不等尹陌说完,叶珺身形一闪,向一个方向掠去。她要吸引全部火力,才能吸引四周的人来,尹陌才能有机会活下去。
“笨蛋……”尹陌双唇微微张开,发出一声叹息。
一张古老泛黄的纸慢慢腐蚀,直至化成灰烬随风而去。
……
“轰隆隆……”
夜空中划过一道光刃,短暂地照亮了底下那阴森的修罗场。寂静,唯有那震耳欲聋的雷声不时从云层间传出。浓重呛人的血腥味弥漫着,让人几欲反胃。
血腥味?他没死?
男子从浑噩中逐渐地清醒,闻着这不算好闻却又熟悉的血腥味,撩开沉重的眼帘。他感到全身都麻木了,想活动活动手脚,却发现自己一动,疼痛就会侵蚀他脆弱的神经,咬咬牙,意识自己躺在地上,努力支撑起上半身,坐在地上总比躺在地上好。
“轰隆隆……”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云层,照亮了男子眼前的一切。
男子微微眯起双眸,十分疑惑。
借着那闪电的亮光,他看见的,是死人,而且还是穿着怪异的,一大堆死人。他目之所及,都是暗红的血和断肢残腿。那绝望的神情,沉寂着怨恨的眼睛睁大着,不甘地看着这个世界死去。
这幅打扮,倒像是古代的士兵打扮……
“开什么玩笑……”,男子轻喃道。脑袋依旧沉重,身上的伤却又让他清晰地感受到疼痛。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一阵阵悲鸣从树林深处传来,似在怪他跟他们一起出来却没有随同他们一起离去。
来不及多想,双手向四处摸索,摸到了一样长长的似木棍的东西,也顾不得细细探究,往地上一插,借力支撑着起来。
他不管这里是什么情况,也不管这里的死人,他只知道,若他再找不到人替他治疗,他就要因失血过多而死了!
那疼痛的地方因着他的动作缓缓流着鲜红的液体,让人触目惊心,也辛亏是在晚上,又在荒郊野岭,没有人看见。
若是看见了,只怕是会吓得晕过去。那插在胸口上的那一刀,仅差几毫米就要插进心脏了。男子一边暗自庆幸,一边拄着长棍慢慢向着一个方向前行。
“轰隆隆……”豆大的雨点拍打在地上的血泊上,待男子离开了许久,远处又悄无声息地来了几人,搜遍地上的尸体然后又走了,只是不到几分钟的时间,这里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人一样,只剩下那腥臭的血泊慢慢与雨水被土壤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