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那么伤心的暖儿，醒来的话，一定会狠狠怪罪自己吧。
裴子言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裴子言心知，自己也没想到事情发展成，今天这个地步。害的暖儿痛失亲人，本不是他故意如此。不能怪谁的。如果要怪，那就要怪罪上天吧，造化弄人啊。
想到这里，裴子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裴子言觉得自己自从遇到暖儿之后，自己实在有了太多例外，都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
原来的自己，不动情，不留情。来来去去，毫无牵挂，想做什么，只是一心朝着目标去做，不用顾忌什么，考虑什么。
不牵涉感情，各种手段，阴谋，心机，甚至腹黑，对以前的那个他来说，都是很正常的。他自己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认识了暖儿这么多年，自己却一点一点改变，甚至这种改变，自己都从没发觉。
以前的裴子言是什么样的人呢？
冷漠，无情，怀疑。他就是这样，对待着出现在他身边的一切人与事。那样的他，就是生活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并且自己为自己筑成了一座城。没有人走得进去，他心里的那坐城。
他已经习惯了生活在黑夜之中，甚至觉得只有黑夜才能给予自己安全感。从来拒绝阳光，拒绝温暖，拒绝一切他不曾经历过的美好。
没办法，他一直认命。他觉得，生在皇宫，长在皇宫，一生牵涉明争暗夺，自己要躲掉暗杀，提防明枪暗箭，活得小心翼翼，怀疑一切。那是他的命运。因为他的出生，就已经开始注定。
所以他从来不抱怨，却也从来没有开心过，从来不笑。
如果笑可以指不是发自内心，只是在脸上出现的话，那么他的笑还是挺多的。
在青楼夜夜买醉，笑的肆意，放荡，魅惑，爽朗。那都是他的面具。
他独自一人，或者面对熟悉的人，从来都是不笑的，面容严峻，脸上是绝对超过自己年龄太多的沧桑。
可是，认识了暖儿，就一切都改变了。
哎，暖儿，也许又是命中注定？年少时自己实力不够，为了明哲保身，不断在白天做戏，掩人耳目；在夜晚，则是小心，躲避着一场有一场，来势汹汹的追杀。
偏偏那么巧，他白天的华丽出场，富贵气派，暖儿从来不怎么见到，反而，每每被狠命追杀，自己身手中伤，狼狈不已的时候，暖儿总是无意间撞上。
这让一向高傲自诩的裴子言怎么受得了？怎么可以有人看的到自己的脆弱和狼狈？！
从此，他对暖儿更加排斥，更加恶毒。他怕被人看穿自己的脆弱一面，哪怕是对自己的生存构不成丝毫威胁的，红楼的低贱丫头，也是不行。
他以为这样伤人的自己，就将她吓退了。呵呵，没见过世面的贫穷人家的女儿，见过那么血腥的场面，再被自己凶神恶煞一番，肯定吓得不敢再接近自己了。
可是，没想到，那么小的暖儿，见到杀人是也是那么胆小，但是却竟然没有被他吓退。
还记得，自己倒在地上，血流不止，那个傻丫头，自己吓得捂住眼睛，不敢看，却仍然颤颤巍巍的，伸出了自己的小手。
还记得，他为了逗她，故意装作受伤的很严重，需要温暖，而他明明知道，暖儿穷的，一条棉衣也需要别人的施舍。却分明看到暖儿，毫不犹豫，为他盖上，那件好不容易，季容辰给她的棉衣。
他那个时候，心里暗暗觉得暖儿真是傻，穷到一无所有，却还可以去帮助别人，甚至是他这样一个，表面看来，衣食无忧、富可敌国的富家公子。
心里笑话了暖儿之后，却有一种觉得很温暖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他以前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他知道，这是暖儿，不求回报，始终善良对他。他被感动了。
裴子言从来长这么大，没人肯这么毫无心机，毫不设防的，这样对待他。
现在暖儿，给了他这种经历。
这让习惯了黑暗的裴子言，好像突然经历了白天，大太阳的照耀。光阳很温暖，却令他不习惯，不知所措。
他本能害怕，自己依赖上别人给的这种好，这会带给他软弱。而他一旦软弱，活着就很可能成为一件奢侈的事。
本能的求生欲望，令他理智的告诉自己，远离这种温暖，哪怕这种温暖，不求回报，没有任何心机，也不行。
可是，人的本性，没人会排斥美好的东西吧？温暖，关心，善良。人也都是发自内心的追求和渴望。
感性又不断着，驱使着裴子言，不自觉的关注着暖儿，靠近着暖儿。
裴子言长久以来，就一直活着这种矛盾里。
他明明心里是很高兴，暖儿接近自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对着他笑的春花怒放；脸上却要装出，一副讨厌到不行的表情，嘲讽暖儿的笑容，是泥腿子的讨好谄媚。故意口里说着恶毒不堪的话，表示对暖儿的厌恶。
暖儿却是一副毫不介意，下次又颠颠的跑到自己身边来，说着无关的话，笑的灿烂。
他喜欢她的接近，却告诉自己必须远离这种好。他就这样，一直的同自己做着斗争。
而，徐府那天，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暖儿，
却让他无意间看到。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悸动了一下。
然后，他知道，自己心动了。
后来的自己否定，怀疑，知道终于肯正视自己的心，明了自己的感情。这期间，也是纠结万分哪。
好容易，无论是故意也罢，有意也好。暖儿终于答应嫁给他了。
却，因为他的缘故，她失去了自己的母亲。病得很严重。
这样一来，她还会愿意嫁给自己吗？
自己已经没有立场和理由，在去义正言辞的要求暖儿，以遵守交易为名，要求她做什么事了。
可是，他心里不是不甘愿的。他吃的苦已经太多了。平生第一次动了情，他怎么会不愿意，把娶了自己喜欢的人，对喜欢的人好，当做生命中意外的一点甜，来紧抓不放呢？
然而，他没有理由，去要求暖儿做些什么了。
他嗟叹，她恨他也好，怨他也罢，他都愿意尊重，暖儿的选择，就这样吧，躲不掉的天意，无论多么不顺人的心愿，也只好承受了。他没有挑拣的份。
如果，裴子言愿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审视一下，他就会发现自己，究竟改变了多少？
他不再那么冷漠了，在暖儿费力要去埋葬落音的时候，他愿意去帮助她。
他不在无情了，至少他肯为暖儿动情了。
他不再冷血，肯为别人考虑了，肯去关心别人了。
额，也许目前，这个别人，专指暖儿。
总之，暖儿带给裴子言的所有改变，和所有新的尝试，都是无可否认的。
想到这些，裴子言有些黯然，无语凝视着，还在昏迷中的，躺在床上的暖儿，久久无话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