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棉袄还给我!”赵暖儿起身朝紧闭的木门喊道,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双脚被龟奴驾着拖着了。
混蛋啊……回到后院,忙活了大半天,大正午时,正欲停下来休息,转过身,一盆又脏又臭的馊水盆子塞进她的怀里。一个老妈妈颐指气使斜着眼睛说道:“去!把这馊水倒了,到时候车就要过了,别磨磨唧唧的!”
赵暖儿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抱着馊水就朝从后院中走出去,到了街上,一辆华贵的马车咕噜咕噜的滚过去,一块明晃晃的银子在车底露出那万丈光芒的影子。她被那快银子刺得睁不开眼睛……
一锭银子,娘一个月的药钱,还有半个月的伙食费,自己两个月的工钱……赵暖儿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放下馊水就朝那银子探出手。
“哗啦啦——”银子刚握在手中,被一道馊水淋个正着。
赵暖儿迅速藏起银子,不满的嚷嚷:“清叔,你能不能把车停好了,臭水都淋到我了。”
“谁捡了阮妹妹的银子了啊?”一道戏谑的声音在上头传来。
赵暖儿惊悚的抬起头,看到裴子言穿着一身华贵的月牙白衣站在马车头。
“咣当!”他扔掉手中握着的水盆,抱胸讽刺的看着她,却故作询问:“暖儿妹妹,你可有看到我给阮妹妹买簪子的钱吗?”
赵暖儿眼睛瞄到站在他身侧的阮舒云,她眸子透着几分指责。赵暖儿下意识的将手中的银子藏在袖口中,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否认道:“我没有捡走你的银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少年冲暖儿轻佻一笑,拉长尾音:“真的没有看到我那一锭银子吗?阮妹妹你看到了吗?”
阮舒云紧紧盯着她,有些不忍的偏过头,说道:“我看到了,是……暖儿捡走的。”
赵暖儿像冬天中被一盆水从头浇下,整个人拔凉拔凉得。她有点不可置信,阮舒云,竟然当面揭穿她……
阮舒云下了车,走到赵暖儿跟前,皱着眉头说道:“我娘说了,捡了东西不还就等于偷盗,暖儿偷了钱会被官府抓到的,你还是把拿出来吧。”
“我没有!”赵暖儿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矢口否认,话音刚落,由于浑身湿透紧拽的银子蹦出手掌,滚动地上发出刺耳的闷响。
“呀,这银子可跟本少爷给阮妹妹的银子长得一模一样呢。”裴子言在一边添火加油,慢悠悠的上前,用扇子捂着鼻孔,用只有他们才听得到语调说道:“你活该!”
他是故意的,赵暖儿转身,看到阮舒云那指责中透着同情的眼神。她头发上还顶着烂菜叶子,狼狈至极,周围的人更是对她指指点点,深深刺痛了那个叫自尊的神经,她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跑了——赵暖儿走到厨房烧水,她不能让自己生病,她不能倒下的,她还要打杂,这个月她娘亲的药钱还没有着落。她一个人在厨房瑟瑟发抖,想了想,起身在灶台上切了姜。
“哦!赵暖儿!刚刚阮妹妹跟我说你偷人银子我还不相信,现在看到你竟然在偷姜我是彻底的相信了!”季容辰爱他背后大呼小叫,配合着夸张的动作,赵暖儿真想把切下来的姜赛都他鼻孔去。
“滚一边去!”赵暖儿一把推开他,季容辰被她碰到后一脸嫌恶:“你跌茅坑中去了,这么臭!”
赵暖儿懒得和他哈拉,闷头切姜。
季容辰在她身侧窜出头:“舒云说了,捡了银子不归还是要被官府抓的,阮妹妹还说了,这是不对的行为,阮妹妹说……”
“去你阮妹妹的跟屁虫,滚!再也不要见到你和舒云,你们真烦,讨厌死了!”赵暖儿一边说一边把他往门口哄。
“咚!”后院的拱门中,一只鲜红的糖葫芦吊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尘土。门口闪过阮舒云最后一缕清透的纱衣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余香。
“哦!你完了,阮妹妹不计前嫌带着糖葫芦想和你和好,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把人家气跑了!”季容辰挥着食指指责了他一圈后,冲阮舒云离去的方向喊道:“阮妹妹,等我!”
赵暖儿别扭的转过身,鼻子酸酸的,眼泪硬是没有掉下来,念叨着:“谁要生你气了,舒云最坏了……”
晚上回到家后,四岁的妹妹赵卿儿闷头一个人在后院玩,她不像其他同龄的孩子,四岁了也不见得说话,总是一个人在家中闷头玩。
“咳咳……暖儿,你回来了啊?”破旧的瓦房中传出一阵压抑咳嗽声,赵暖儿忙上前替余氏填上枕头,捶着她的背,说:“娘,我会来了,你饭吃了吗?”
余氏才三十多岁,却已经形容枯槁,枯瘦的手掌一直扶着胸口,脸色呈病态的白。她第一次知道赵暖儿把自己卖进青楼的时,闷头将她狠狠打了一顿。“让你作践自己去青楼,你爹可是教书的先生,你就是这么给在九泉之下的爹丢脸!”
后拉余氏却拉着她的手,虚弱的说道:“别理周围的三姑六婆,青楼怎么了?青楼走出来的也是人啊……”
“好好,娘就等着我们暖儿赚大钱的那一天,娘等得起,咳咳……”
这些话暖儿一直记得,所以她才不理会季容辰在他旁边恼她——赵暖儿,你脸皮真厚!天天嚷着接客也不嫌害臊!她是真的想接客赚大钱啊……
第二天照例去青楼,刚走到后院,季容辰靠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她来了以后,将一件小棉袄扔到她头上,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是我去年的衣服,不能穿了给你。”
赵暖儿扯下棉袄,冲他嘿嘿一笑:“季容辰,你是好人!”
季容辰不自在的撇过头,“都说了是我不能穿了才给你的……”
赵暖儿才不管这些,冲他贴上自己的身子,没脸没皮的说道:“跟屁虫,你最好了!”
季容辰身子一僵,看不出来。这丫头身子还蛮暖和的啊……
他扯开赵暖儿,提高声音:“你才是跟屁虫!咦对了,你最近看到阮妹妹了吗?我都一早上没有看到她了。”
赵暖儿嘟了嘟嘴:“我怎么知道,感情是跟那个公子爷潇洒去了。”
“去……能不那么低俗行吗?阮舒云才不会跟你一样见到有权有势的人就往上贴呢!再说了,那小子有什么好的,长得一张妖孽脸一看就知道是祸水!去他大爷的!舒云不是真的跟她走了吧?”
赵暖儿她才不管这么多呢,美滋滋的穿着季容辰的衣服乐呵呵一个上午。直到午后端着茶水往落音的房间送去,才走到门口,就听到妩娘拖沓着丝绸罩衣,怪嗔道:“行啦行啦,摆什么架子啊,在这儿还做什么,这楼下叫价的都快把房顶都掀翻了呀!”
“妈妈这话说的,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难不成还下去帮他们掀房子去?”落音娇滴滴的回道。
“这死丫头!快下去跳个舞哄哄他们呀。”妩娘笑骂一声,腰身扭来扭去向楼下走去,像在斑斓洞穴里钻出的花蛇她一走,落音敛起媚态,将赵暖儿拉进屋子内朝窗口跑去,偷偷掀开一条缝,看着窗户下面为她沸腾的公子爷们骄傲抿嘴一笑。
“暖丫头,你看见了吗?我们这个身份对于有些人来说是下作,但真又一大帮男人在下面捧着你抢着你,说不开心那是矫情!”
赵暖儿在楼下一大群叫嚣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裴子言那纨绔子弟的典范,他一身月白色的青衣,青丝高高束起,俊美的容颜在人群中出类拔萃,此时他不耐烦的扣着扇子,跟着人群喊着:“落音姑娘这是下来不下来?权当仙女儿被人捧那么久也该下凡了吧?”
妩娘忙凑上前去,谄媚垂着他肩头,讨好道:“哎呀小祖宗,别恼了,妩娘我给你赔不是,叫人再上去给你催催?”
裴子言斜斜靠在一边的桌子上,懒洋洋地扣着桌子,突然唰的一声合上扇子,支起身子,抬手就将身侧桌子掀翻在地。
“哗——”桌子上的饭菜纷纷落在地上,他如无其事回身挑衅的看着妩娘:“听好了,我在这是玩人的,不是被人玩儿的,给我找不痛快!你以为一句赔不是就全陪齐了吗?”
在楼上在窗子后面拉着暖儿偷看的落音傲慢之色一扫而空,咽了咽口水,“这小财主小祖宗,怎么还真的生气了呀?”
赵暖儿一直沉浸在裴子言既然这么有钱有势,为什么不把那件棉袄还给她的深奥问题中,丝毫没有理会落音在她眼前晃了好几回的手指。
“暖儿,你下去,替我跟裴子言说说,叫他不要生气了,我这就跟他回去。”
暖儿回过神,见沸腾的快赶上一锅粥的楼下,摇摇头,说:“不行啊落音姑娘,太危险了,我小胳膊小腿在里面会被大卸八块的。”落音翻了一个白眼,在怀中掏出一个铜板往她怀中一塞。赵暖儿马上精神了,收了铜板就往楼下跑去。
落音看着那利落的跟老鼠似得背影,忍不住再次翻一个白眼。赵暖儿跑到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跑到裴子言跟前,此时他正恼怒的跟一个大汉死命轮拳头,暖儿在背后握住她的胳膊,被他不耐烦的推开。
她在混乱的人群中朝他吼道着:“落音姑娘说了,叫你别打了,这就跟你回去。”
裴子言回过头,“落音姑娘说要跟我回去?”
赵暖儿点点头。裴子言理了理乱糟糟的衣服,跟着就往楼上去了,暖儿在他身后挡开铺天盖地的拳头,混乱之中瞥见他腰上沉甸甸的钱袋。遥遥那个欲坠啊……在拥挤中那钱袋落在地上,暖儿想都没想,蹲地上就捡起来。她握着钱袋,看着裴子言毫无察觉的背影,就抽出一两银子,就一两,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正想着,裴子言突然转过身,勾起一弯腻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谢谢暖儿妹妹替我捡钱。”
暖儿欲哭无泪的神情全都落在他戏谑的眸子中,“不,不客气。”
回到院子中,就看到季容辰慌慌张张的跑到她跟前,比划着手,说道:“暖儿,不好了,阮妹妹不见了,都一整天了都没见到她半个影子。”
这几日赵暖儿正愁着怎么拉下脸跟阮舒云说话,听到这句话腾的回过头,拽着他胳膊问道:“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这几天她不是都跟着裴子言吗?”
“我也不知道啊……听李爹说她一大早出去帮裴子言买糕点,但现在还没有回来……”季容辰吓得六神无主,在她跟前走来走去,不停的念叨着:“完了完了,阮妹妹生的那般俏丽一定要被坏人劫走了,就算没有劫走晚上这么冷也会被冻死的,就算不被冻死,遇到变态杀人狂怎么办?听说她爹娘就是被坏人杀死的。”
赵暖儿被他念叨的烦躁不安,一脚踹到他身上:“烦死了,我们分头找就是了!”
他们出了楼,分头寻找,一路上赵暖儿问了药铺,各种摊位,挨家挨户的询问,可一直到了深夜还没有寻到阮舒云的下落。不知道走了多久,赵暖儿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架都要走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