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儿和舒云刚一落座,裴子言便为裴子峰介绍说:“哥哥,这位是暖儿姑娘,正是我要迎娶之人。这位是阮舒云姑娘,是暖儿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如今在我府内养腿伤。”
裴子言说话间,已是转换了称呼,原来,二人真正身份,暖儿和舒云,却是从来还不得知。
裴子言说完这两句简简单单的话,表情平淡,然而在座各位,听了反应却好似大不同。
裴子峰听了,当下便是首先注意到暖儿,一身家常打扮,不施粉黛,显得朴素平常,并不像是富贵人家女儿,模样虽算得上清秀,但是却无什么过人之处。再看一旁的阮舒云,身着轻烟罗绮,显得飘逸清新,五官精致,透出一股楚楚可怜的弱柳气质,头上倒插了几支不俗的钗凤,一身贵气。当下便觉得,这女子实在是好看,便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
暖儿听了裴子言的话,很是惊诧,她未曾料想,裴子言会这么快在公开场合,公开两个人的关系。
知道了那个人是裴子言的哥哥,却不知道该以如何态度对待,才是最好。在红楼看惯了接待宾客的礼仪,却不知用在这里合不合适,怕万一出了丑,给裴子言丢了人,只好咧嘴,冲着裴子峰,没心机的笑了笑,看起来略带傻气,还有点不好意思。
而这番话对于阮淑云来说,却不亚于晴天霹雳。她们三人在裴府相处了这么久,却从来不知道,裴子言将要娶暖儿。裴子言从来没对自己说过,暖儿也从来不曾说起。
然而看今日的情形,好像裴子言和暖儿都早已经知道了。好像在座的,只有自己不知道了。
可是,怎么可以?裴子言怎么可以娶别人?而且,裴子言娶的,分明不是别人。那么恰好,那么巧合,是她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暖儿。
可是,暖儿怎么可以嫁给裴子言?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一直悄悄的,默默地,喜欢了裴子言这么多年?裴子言竟然毫无知情吗?
他既然毫无知情,那这么多年,为什么无缘无故,一直这样待她?给她衣食住行,给她找大夫看病。怎么会是这样?
裴子言不知情也就罢了,可是,他为什么娶的不是别人,而是暖儿?而是一直陪她长大,处处保护她,对她好的暖儿,是长相,身材,处处不如自己的暖儿?
更可恶的是,为什么他们三人明明同住在裴府,明明关系都不差,为什么他们都知道的事,却偏偏瞒着自己?非要等到今天,有外人,不,是,裴子言的哥哥在场的时候,直接公布,而不是单独告诉她?
难道,他们心里,自己真的那样无足轻重吗?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很不好受。
种种的情绪,很多的思绪,在心里来回翻滚,阮舒云心乱如麻。
然而,矜持大方的阮舒云一向,不喜欢情绪表露,不像暖儿,咋咋呼呼,有什么情绪,在脸上都藏不住,两只眼睛里写的清清楚楚。
甚至今日,这般难受的时刻,阮舒云仍是面容沉静,并不说话,只是大方有礼的,对着裴子峰行了一个福礼,略微欠欠身,便是低眉敛首,不言不语,坐下吃饭。
暖儿偷眼看了一眼阮舒云,心里觉得不好意思。
她们俩一处长大,一起吃过那么多苦,情分深厚,然而和裴子言订婚的消息,却一直没有告诉阮舒云。不是有心要隐瞒她,只是她怕阮舒云误会,误会自己不拿她当姐妹,这么大的事却从来不说出来。
其实,她是不好意思。毕竟,一个女儿家,嫁人的话,要说出口,还是难为情的。
更何况,她和裴子言成婚这件事,并不只是单纯男女相互喜欢而成婚。这个前前后后,牵扯太多事情,很多的因果关系,错综复杂,不是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她也不希望阮舒云知道这些天来,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么多事,以免引起她的多余担心。
但是,现在阮舒云知道了,会不会从此对她心怀芥蒂?
而且,女孩子的直觉,令她隐隐觉得,舒云对裴子言,有着一种特别的亲近和依赖。
这个,接下来,她便不愿多想了。
这一顿饭上,裴子言和裴子峰兄弟两个,一直说些淡而无味的官场话。同时,两个人相互灌酒,谁也不肯吃亏,谁也不肯让着谁。
推杯换盏,一晃的工夫,两人面前的酒坛就空了好几只。
而暖儿和阮舒云,却是心中各自想着事情,只是默默吃饭,并不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暖儿想打破,就主动夹了一筷莲藕想送到舒云的碗里。“舒云,这莲藕味道真不错,酸酸甜甜的,真开胃,你尝尝。”
“哦,我自己来。”舒云没有迎合暖儿的动作,身子反而下意识的往后一躲。暖儿未曾料想会是这般。
筷子一松,莲藕没有落到舒云的碗里,掉在了桌上,打了滚又落到了地上,裴府地面铺的那白色的长毛绒地毯上,留下了几个枚红色的印痕。
“对不起,对不起。”暖儿赶紧道歉。
“没关系。”舒云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她使了个颜色,旁边的下人眼疾手快的打扫了干净。
暖儿不再说话,安静的低着头扒着碗里的饭,她心里有点难过,怎么只一会子的工夫,她和舒云好像就生分了呢?
一场晚饭结束,裴子言和裴子峰各自有了几分醉意。饶是两个人,酒量都是很好,也禁不起,对方死命灌酒。
裴子峰是独自一人过来的,因此,后尘差了两个奴才扶着大公子回府了,而他,转身过去搀着裴子言,回到了里间。
人散了,各自休息去了。
暖儿和阮舒云到饭吃完,便一直没有再说话,也各自没有再看对方。
暖儿是怕阮舒云误会,不敢看她。
阮舒云却是心灰意冷,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吃晚饭,二个人各自离开坐席,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暖儿呆在房间里,想了半晌,始终觉得不妥。她思来想去,觉得阮舒云是生她的气了,所以才在刚才,一直闷闷不乐,也不理她,若是以往两人一起吃饭,自己给舒云夹菜,她总是会热呵呵的拿着碗去接着,而舒云也总是给她不停地夹菜。
想起在红楼,偶尔妩娘施舍给她们点鱼肉,舒云总是舍不得吃,省给她吃,或者让她带回去给母亲。暖儿有些唏嘘,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
暖儿一向看重情意,不想因为与裴子言的这些事,破坏了与阮舒云的姐妹深情。母亲已经故去,身边可以依靠的人,除了卿儿就是舒云了,若是她们两人再生分了,可如何是好?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向阮舒云解释一下,这样才能避免误会。
起身换了件衣服,想去舒云那里。衣服上都是酒气,熏得她有些恶心。
在红楼呆了那么多年,她却还不习惯这酒味。裴子言向裴子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之后,裴子峰敬了她一杯酒,虽然暖儿不胜酒力,但她也深知这酒不得不喝,于是就一饮而尽了。零星的几滴残液落在了衣服上,暖儿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泡在一个酒坛之中,周身都是氤氲的酒气,头昏昏沉沉。
外面夜色甚好,正好让这凉风吹一下,醒醒酒。
于是,她走出房间,朝阮舒云住处走去。
阮淑云回到自己的房间,安静的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自己的如花容颜,心里思绪混杂。
暖儿要和裴子言成婚这个事实,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是呵,阮舒云是早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