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LOVED,她是命运的宠儿。被爱,也被伤害。被赏赐,也被连累。命运给她的,不是纯然的欢喜和赞美,就像一把双刃剑--如果不接受命运最坏的一面,她也不能接受命运最好的一面。命中注定,她不能挑挑拣拣。她的美是带一点点悲剧美,似乎她不会引来大圆满,只会是小团圆。
BELOVED,她是我们的宠儿。幸与不幸,集于一身。万千宠爱,万千爱慕,被爱有被爱的尊荣;声名就像脚下的地毯,随时有被抽走的可能,被爱有被爱的悲哀。因为被爱,她慵懒,娇憨,因为被爱,她小心,不安。
她是舒淇,这个时代最美也是最寂寞的女人。如果一个女人,哭或者笑都令我们心疼,毫无疑问,那就是舒淇。
在人生轮盘前,不下注
在枯寒无雪的北京冬日,我们见到舒淇。那一天的节气是大寒。她穿着黑色的丝绸羽绒服,戴一顶黑色有沿帽子,低着头走进化妆间。脱去外套,她穿紫灰色有桃红图案的T恤衫,外罩一件灰色针织开衫,光着脚,盘腿坐在椅子上。已经画好了烟熏妆,长发披泻,眼睛黑白分明,整个气场冷艳慑人。
拍照异常迅速。很知道摄影师要什么,动作小而流动而精确,微小的转侧中,给出的情绪和面貌已经不一样。就像高手过招,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已经千帆过尽。她很配合,却并不兴奋。
坐在一把金漆的椅子上,慵懒地、驾轻就熟地看着你,她并不兴奋。不像那些意气风发的女明星,对自己的艳美飞扬跋扈,对自己的幸运理直气壮,正在人生的兴头上,一个劲地往上爬爬爬,一个劲地大声要要要。她显得那样意兴阑珊,对整个世界都毫无兴趣,只是懒洋洋地站在人生的大轮盘前,看着众人呼喝笑骂,大赢大输,她只是观看,并不下注。
被人生
她说,她的人生从来没有计划过。从小小年纪,兼职模特,被人劝说拍写真,去香港拍色情电影,做明星,一切都没有计划过。被人劝说,被人赏识,被人邀请,被人挖掘,被人包装。她不像一些锋芒毕露,腮骨紧密的女人,奋力地反对,拼命地抗争,主动地争取,她是“被动”的。人生就像一条莽莽苍苍的河,她站在河边,顺流而下的是无数碎片,机遇,痛苦,幸运或者不幸。她抓到什么就是什么,把命运中归于名下的,划拉到跟前,不是自己的,就不奢望。
“我刚入行的时候,别人问我有什么计划?我说五年之内,如果我不适合这个圈子,我就不要待了。就算今天这样一个样子的舒淇,不是我想象过的。今天你问我未来有什么计划?我也没有,最多就是今年多演一些新导演的艺术片,再长远一点的计划就没有了。”
混混沌沌不分析
她说,她不知道什么叫演戏,就是演着演着,看着看着,学会了。哪个瞬间开的窍,不记得。哪个例子点了心,也不记得。“接戏的时候会分析,剧本好不好,整体的班底好不好。演的时候我是不分析的。你带了太多的分析进去,其实都是你自己的判断,不是导演想要的,不是电影本身的。导演选你演他的电影,是他觉得你本来就合适,如果想表达太多,反而变得不是你了,不合适了。”
追问她什么方法能帮助她进入一个角色?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大笑,说:“不知道哎!没有方法,就是像角色附身一样,一下子就对了嘛!”
不要求,所以不失望
她说,很早就学会了“不要求”。“没有一定要拍的电影,没有一定要做的事,也没有一定想演的角色。因为演员本来就是被动的嘛,而且我最开始入行,就比别人的要求低很多。比如我不会说广东话,比如我拍过写真集,拍过三级片,所以最开始,我能要求的条件,就比一般的艺人低很多。不要求,就没期待,没期待,就不会失望。习惯了以后,只要得到一点,就会好开心,心情也会好一点。”
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人,事,物吗?“真的没有,也就是路过一个橱窗,看见一件衣服很喜欢,问一问价钱,超过一万块,哗!好贵,不要买。过了一段时间就忘记了。有时喜欢一个人,也类似于看见别人脚上的一双鞋子,好漂亮,可惜是人家的,不能要。也顶多就是这样。”
小确幸
正因为不再有幻想,所以不容易悲伤。在悲观的大背景下,享受点滴小快乐。她会告诉你,她很容易幸福和满足。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娇娇地嘟着嘴,因为上火,嘴唇上长了一个大包,她必须撅着嘴唇讲话,还时不时疼痛地冷抽一记。问她疼不疼?她说:“不痛,就是生气。一想到会被记者拍,记者写,就觉得好生气。”这个时候,她眯着眼睛,有小姑娘的任性神情。
她说她喜欢烂醉如泥,喜欢好吃的东西。喜欢红酒白酒和香槟,喜欢Hello Kitty,喜欢北海道的空气。喜欢纽约的自由和秀,喜欢不请自来的朋友。喜欢周星驰的所有电影,喜欢香港老喜剧。喜欢《罗马假日》,也喜欢《爱情与灵药》。喜欢亦舒和张小娴,也喜欢台湾文艺作家新生代。喜欢残酷真实《恶童日记》,也喜欢黑涩会蔡依林。
都是“小确幸”--微小,确实的幸福。像她说的:“印象很深刻,也很不深刻。”心里揣着一块很疼的东西,浮光掠影,走走停停,笑着说着,心并不在那里。
很体贴,但是不温柔
感觉上她应该很会撒娇,嗲得浑然天成,娇得人戏不分。但是她说,她不会撒娇。“我是完全不撒娇的那种人,完全不会。除非是跟助理,或者经纪人,如果今天只能吃鱼,而我超想吃鸭,那我就会说:我今天可以吃鸭吗?但是很少很少,我跟我爸,我妈都不撒娇的。”
据说,童年不会撒娇的人,一生都不会撒娇。她来自一个艰难的家庭,问她的童年,她脱口而出的第一个词是--“不堪”。因为被打,因为怕被打,少年时她离家出走,一去不回头。此后好的坏的际遇都不提,毕竟来得不容易。而如今,她成了父母亲的依靠,反而是老人学会了向她撒娇。“爸爸和妈妈都会跟我撒娇。妈妈会赖着不肯喝药,我就会讲,了不起待会儿你一定要把那个中药喝下去--其实也是在对我撒娇。爸爸就更会啦,老人家和小孩一样,撒娇是一种本能。”
但是她不会跟任何人撒娇了。“撒娇其实还是要温柔,温柔是天生的。”可是她难道不温柔吗?姚晨说,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带一包酸梅给她,这样的细腻贴心。“我不温柔啊,温柔和体贴是两回事。温柔是要家庭好,家教好的女孩子,永远轻轻柔柔的,像水一样。我不是。”说这句话时,无端的神情有些黯然。
也许,要扛起太多事,就变得不会撒娇了。“女人还是要自立自强。现在的男人反而超会撒娇的!昨天在电梯里遇见一个男的,斯斯文文的,喝醉酒,说,我认识你。我就说,我不认识你。那个男人就猛撒娇,说:你要去哪里?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哗!我当时就受不了了!”她表情很大很惊吓,眉毛鼻子都皱成一团,猛地大笑起来。
访问结束之后,我却突然很想跟她说:“其实,你是一个温柔的女生。能体谅别人,并且接纳别人的痛苦,那才是真正的温柔。比和颜悦色更可贵的,是你温柔的心。”
关于严格的自律
没有一个女人面对舒淇,能忍住不问那个问题。那个问题就是:“你身材怎么能保持得那么好,一直那么瘦?”
因为严格的自律,因为意志力。她说:“前几天我说,最近觉得眼睛变小了,其实是因为脸变胖了。很多人问我:你也会担心体重问题?就是因为我一直在担心,所以体重才不是个问题。”
说到保持体重,她立刻变得滔滔不绝。“我吃得比较健康,但绝对不是不吃。一定要不过量。我最近发明了一个餐单:早晨起来一定要吃东西,吃鱼,蒸或者烤,一小碟蔬菜,一点面包和橄榄油;然后我会在肚子饿的时候吃鸡蛋白;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吃水果;晚上不吃淀粉,永远不同时吃两种肉。不要让自己饿,一直吃少少,不吃煎炸,不吃油。晚上让自己走路,慢走一个小时。”
身为一个成功减重28斤的女人,我知道她描述的是一项光荣而伟大的酷刑,行刑人就是她自己。“作为艺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律。如果不自律,我早就是一个肥婆啦!我有一个很好的减肥方法,推荐给很多人:买一件昂贵到令你心疼的衣服,是你理想的那个尺码。然后挂在那里,每天看。直到有一天,你可以穿进去。”
最郁闷的时候,最挺不住的时候,她说:“是助理们讨论待会儿要吃什么的时候。我明明都不能吃。于是我就会恶毒地在一边说:听说吃得多的人,会死得比较早!心里却在羡慕地说:我宁可早一点死!”
关于内心的不安
问她最近的一个梦,她说是一个可怕的梦。“我梦见师傅送给我的水晶珠串,我一直戴在身上的,很多串,很多颜色--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突然在一瞬间,全部都变成白色的。怎么会突然这个样子?我一下子就吓醒了。过了一天,还是忘不了,就打电话去问我那个师傅。师傅说你这个不算恐怖啦,我梦见被你家的观音敲头,一百零八下!”
种种繁华都变灰,象征着内心的不安全。我向她求证那个著名的小习惯:睡觉是否不关灯。关于这个答案,她变换了三次。直觉是否认:“不会啊。”然后又回忆说:“我只有小时候,还有刚来香港的时候,才会开灯睡觉。”最后,她终于承认:“其实现在,偶尔也会关灯睡觉。”
她自己当然知道,是因为孤独。墙角留一盏灯给自己,是因为孤独。因为那份不安,她对别人的视线有防备,说话多有保留。因为那份不安,她用笑话和笑脸化解严肃,说完真心话后,会习惯性的自嘲。在关不关灯的话题后,她自嘲地笑着说:“不过,我没有那么感情化!”
每一颗雀斑的故事
和其他明星的微博一样,舒淇微博的主要内容也就是三种:美食,好友,慈善事业。印象最深,最见性情的一条是,她对别人肆意修她的照片感到不满意,尤其是修去了所有的雀斑。她张牙舞爪地说:“每一颗雀斑都是有故事的!”
真的追问每一颗雀斑的故事,她说:“你要先数出来我到底有多少颗雀斑,我才能告诉你有多少故事,对不对?但是你数不过来,哈哈!(笑得很得意)其实我那句话的意思就是,要学会接受自己。没有那些雀斑,就没有现在的我,没有经历的每一件事情,就没有现在的我。如果要爱我,就要爱我的缺点,包括脾气;如果觉得我美,也要接受我的全部,包括雀斑。”
她指着自己长着包包的嘴唇说:“比如说现在我长了一颗这个,明天记者会一定会被问,被放大,烦死了。我就会跟自己说:还好只有一颗!”
大委屈和小事情
因为写真集和色情电影,她曾经在大街上被人骂“脱星”;因为名誉所累,真真假假,人们都说,她曾经最爱的男人,没有接纳她,最后却和一个面目酷似她的女生结婚;她承载了那么多人的欲望,她可以坦坦荡荡地演,却不能阻止别人龌龌龊龊地看。总令人觉得,她揣着一块很疼的东西,活了下来但是毒汁却在伤口里,伤口也一直没有愈合。眼前的她波澜不惊,难道内心不会觉得委屈吗?
她笑了,很慢很慢地说,用她那口著名的甘蔗糯米台湾音,加上《非诚勿扰2》速成的北京腔,混成一种奇怪的却特别入心的声音。
“不委屈啊,有什么委屈的?像小刚导演老说觉得我受了大委屈。真正的大委屈是网上那些新闻,天灾人祸,断水断粮,那才是生命中的大委屈,大重担。我经历的,其实都是小事情。而且就算这样,还是有那么多人发自内心地爱我,不谈条件地宠我,那些爱都是上天的礼物。我其实是幸运的,是一个宠儿。”
非常感谢韩松落老师对本文的贡献。
慢吞吞的国王和王后
苏菲·玛索和克里斯托弗·兰伯特
春天的下午我们去见苏菲·玛索。而在这之前,我们已经注视她超过二十年了。很少有女明星,能在银幕上留下自己任何时期的模样,也很少有女明星,能像她一样,饱受摄影机的宠爱,热烈的恋爱,热烈的衰老。少女时期的苏菲·玛索有一张中国少女的脸,细腻,鲜活,灵动而静谧,因此她赢得了全体中国男人的爱;如今的她,轮廓渐渐松弛,但是笑容依然明亮,不笑的时候,颧骨硬朗而严肃,这时候的她,更像我们心目中永恒的法国女人--用一份经年累月的优雅,充分的思考和智慧,对生活的争夺与坚持,赢得了岁月的赦免,老去了反而更美。
我们在798看见她。她特别高挑,穿一身黑但毫不沉闷:黑色紧身T恤衫,黑色短裤,黑色透肉丝袜,黑色及踝短靴,黑色开衫长外套。最美的是她的腿,毫无瑕疵的双腿,生机勃勃,充满少女的弹性和生命力,不仅仅是瘦,还有一个舞者的线条和柔韧。在室外,她穿一件厚厚的驼色大衣,粉色围巾,就那么把自己简单地包裹起来,昂着头走出门去。那份少女的任性,率直,还在她的脸上,在她的眼睛中。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兰伯特先生。他的年纪看起来要比苏菲大将近十岁,但是他们非常协调。兰伯特穿一件浅蓝色的毛衫,牛仔裤,他没有一点明星的奢华或者演员的狡黠,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他有一份从容与随和,回答任何问题,都认认真真;同时,还带着一点孩子气:他说自己最喜欢中国的动作片,最喜欢一个大导演。偏偏名字就是无法转译给我们,他急得站起身来,一溜烟地跑去拉来一个法国女人,手舞足蹈地告诉我们:“那个大导演可棒了,比王家卫还棒!”原来他说的是吴宇森。这个小细节,让我们觉得他可爱极了。
我喜欢看见他们在一起的样子。不仅仅是拍照,拍照时他们很熟练,要扮演一对美满的情人,感觉得出,他们并不十分喜欢这样。我喜欢看他们吃饭,兰伯特爱吃狮子头,苏菲爱吃东坡肉,大口大口地吃肉,毫无顾忌。吃饭就是吃饭,他们很少交谈,就是专心致志地享受食物。我还喜欢看苏菲发火,她会对兰伯特的迟到上火,直接说:“你******真慢!”
短暂分别的时候,他们互相亲吻,就像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小仪式:先亲两下,最后一下,彼此在对方嘴唇上“噗”地吐一口气,俏皮极了,你会觉得这是一对隐藏在成年人外表下的孩子。他们早已越过了扮演完美自己的时期,在对方的包容下,坦率地呈现出真实的自己。
当然,他们是一对成年人。他们会给对方空间,在接受访问的时候,每当我和其中一个交谈,另外一个立刻会自觉的回避,不听,不插嘴,不发表看法。而当他们注视彼此的时候--我真喜欢看他们彼此注视--那么熟悉,温存,言简意赅又意味深长。在这种注视中,你能感受到两颗相似的灵魂:拒绝繁琐,拒绝功利,坚持自我,坚持独立,对这个疯狂的世界不停地说:“不!不!不”,而对自己心爱的灵魂,则一直呢喃的说:“是,是,是……”
在关起来的房间里,他们是一对顽童,搭建自己的舞台,自己表演,自己玩耍,他们是一对慢吞吞的国王和王后。至于世界--他们已经抛之脑后。
谈话部分1
我的生活不属于时尚
柏邦妮:苏菲你好,我们都非常爱您。在任何年龄阶段,您都是最美的。碧姬·芭铎的美限制了她,玛丽莲·梦露的美使她不幸。但是您的美,总是安安静静地跟您在一起。
苏 菲:谢谢。但是我不认为美是属于自我的,美是一个整体,除了你自己的诠释,还有媒体的和电影的诠释。碧姬·芭铎乐于信任别人,但是她是嬉皮士和低俗小报的牺牲品。玛丽莲·梦露呢,她致命的渴望一样东西,那就是光辉。她死得很耀眼。您看,她们和她们的美相得益彰。而我呢,我不渴望那些,也不追求那些,因此我的命运与她们不同。就是这样。
柏邦妮:我觉得您太谦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