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产科楼道墙上的表指到7点20分。
来上班的大夫护士多了起来。
刘茂然已经面带微笑地往护士台走。
护士长：“秦大夫刚刚打电话来，她婆婆突然晕倒，她今天请假飞回涿州老家了，大概过会儿下了飞机会给您打电话的。”
刘茂然点头，正下夜班经过的苏纯停下来说到：“秦大夫病人先给我，刘主任，我过一遍再跟您请示。”
刘茂然微笑上下打量她道：“早听说，苏大夫虽然是才上来的主治，但已经顶得上高年主治了，尤其科研水平，是连凌院长都夸的，博士期间就发了好几篇有份量的文章，在德国期间又是两篇在权威期刊上的文章，难得。”
正走过来的陈涵语听见，有几分紧张地看刘茂然又看苏纯，几乎是忍不住冲口而出地强调：“苏大夫跟秦大夫关系那么亲，肯定是要跟着秦大夫在高危妊娠？”
刘茂然有些反感地瞥她一眼，还没说话，护士台的电话响了起来，护士接起电话，随机冲大夫们道：“总护士台电话，施工工地旁危房倒塌。工人大部分已经上工，只有两人被埋在底下，其中一37周孕妇，挖出来时已经没有意识，但还有呼吸心跳，胎心正常……”
苏纯听到这里，大步朝外赶去，边赶边大声交代：“给儿科打电话。要求专家会诊。”
儿科办公室里，林念初已经换了白大衣，低头看书。护士长早来经过开着的门，走进去。看见她手里的书，不以为然地摇头：“这考新人的规章制度的东西，还真叫你重新背？”
林念初笑笑：“看看也没什么不好，有的还真忘记了。”
护士长：“你呀，就是太没大专家，尤其是院长夫人的架子了。你瞧，这还就丁是丁卯是卯地……”
林念初：“处分是从院务会下来的，院办也只能执行，我也不能让人家为难啊。”
林念初和护士长说着话，外面值班护士喊道：“快！有事故，一个重伤孕妇！可能要立刻剖！妇产科叫儿科值班手术室准备！”
林念初几乎是立刻站起来，却被护士长一下按住：“院办的文件，这三个月你行医资格待考证，等同实习同学。你出什么头？今天值班的有你“上级大夫”，上级大夫不行，还有主任呢！”
林念初不放心地看着去接诊的主治，叹了口气，又坐下。
急诊楼前，3个导医推着二台轮床飞快地往外冲，护士推着仪器紧跟其后，不断冲路上好奇张望的患者或者家属喊：“闪开，让路！闪开！”
苏纯此时已经赶到了急诊楼门口，韦天舒正从门口大步往外走，胸外科、脑外科副主任从另一个方向几乎跟他同时从门口出来。
韦天舒：“小纯你们也有急诊？”
苏纯皱眉点头，韦天舒已经看见程明，跟急救中心大夫交流了生命体征数据，快速地给程明父亲检查心肺和做腹部触诊，边检查边跟旁边护士交代：“给凌远电话。”
程明在旁紧张地盯着，手不自觉地合十。
另外一边，急诊医生尚继续为孕妇进行心外按压，呼吸科副主任立即为她将呼吸机接上，机械通气成功，脑外主任检查神经反射。
苏纯直接看胎心，尚好，略松口气，这时回头，目光落在孕妇脸上，有些惊讶地失声：“小文？！”她拉开她护着肚子的手，摸胎儿位置状况，陈翰语在旁配合。
脑外科医生此时已经直起身，冲苏纯摇头。
苏纯脸色暗淡了一下，而后坚定地道：“王老师，请尽力帮我保持她心跳和呼吸！”
脑外医生一愣。
苏纯仍然坚持：“保持呼吸和血循环，我立刻安排手术室做剖腹产手术。立刻手术，胎儿可以保住。”
儿科主治这时已经赶到，听苏纯如此说，愣了愣，冲口而出：“这？产妇已经脑死亡，要保胎儿？”
苏纯没有答她，冲着已经毫无生机，靠呼吸机维持呼吸心跳的小文道：“小文，你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手术室已经做准备，我很快就让孩子出来了。”儿科主治有些慌，终于摸出手机，打回儿科护士台。
陈涵语紧张地向苏纯：“手术同意书怎么办？”
苏纯：“她丈夫已经去世，也没有亲人，没人给她签字，给刘主任电话。”
陈翰语退了两步，拨电话，过了半分钟，跑过来道：“刘主任说，他刚来，主要专业领域又不在急重症，还不太清楚这种流程，要请院务处批准。”
苏纯脸上闪过瞬间的愤怒，却旋即又冷静下来，冲旁边程副院长，还没开口，程副院长已经咳嗽一声，摇头道：“这个情况比较复杂，患者的社会关系尚不分明，我们需要了解清楚……”
他正说着，胎心仪上，胎儿心电图有些不稳。
苏纯紧紧盯着他，一字字地道：“了解清楚？要多久？1分钟10分钟还是1天2天？”她看着程副院长的眼里，露出极其失望厌恶的神色，冲陈涵语道，“给凌院长电话，直接打他手机。”
陈翰语看程副院长，犹豫着，没动。
胎儿心电图起伏更大。
儿科主治再拨电话，就刚拨通的当儿，林念初已经赶到，林念初第一眼看见胎心监测数据，冲口而出：”小纯，要立刻剖腹，不能拖了！晚一会儿，胎儿脑损害的可能就大一分！”
苏纯的目光落在小文脸上，不由得，眼前闪回，24小时前，小文带着些许悲伤但是满面坚定地说起亡夫和孩子时乐观的脸
“是孩子让我有了活下去的信心，这是他的一点骨血，留给我最重要最宝贵的。我有手艺，一定能好好把孩子养大。”
那时候小文这样说。
苏纯的目光再落在小文隆起的肚子上，胎心仪的红色心形标志一闪一闪，但是已经开始不规律。
她不自觉地将手放在了小文的肚子上。坚定地抬起头：“我决定为她手术。”
程副院长抬起手，阻止苏纯：“等一下。如果继续进行抢救，就是没有判断产妇死亡，在这种情况下，做剖腹产可能加速产妇死亡。现在没有人签字让我们放弃产妇保住婴儿，这跟我们平时处理无人签字的伤员不同。”
正在进行心外按摩的肖主任手下没有停，却冲苏纯道：“小纯，这是问题。我们如果宣布脑死亡，就不应该继续进行浪费医疗资源的抢救；如果不宣布，那么程副院长说的对啊，孩子还没有出生，还是胎儿，我们不能——”
苏纯抬起头，执拗地道：“孩子的妈妈一定想让她活下来！”
程副院长皱眉。
旁边的陈涵语看看苏纯，又瞥了眼程副院长的脸色，再看小文，有些不忍，但终于还是开口：“可是，她能为这个想法签字么？”
苏纯平静地说：“你不必参加这个手术。”
陈涵语有些尴尬，脸色微红，忍不住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手术室护士呢？巡回呢？麻醉呢？你一个人想做这台手术，没有上级指示，谁配合？！”
程副院长：“对，每一个病例的抢救，医院都有责任综合考虑，对患者真正地负责。”
此时，胎心监护仪上，胎心突然加速后开始掉，从160到150到130——
苏纯脸色苍白，充满讽刺，冲着程副院长道：“对患者真正地负责？”
肖主任叹气，犹豫地说：“咱们没法保证胎儿出来没有窘迫，后遗症甚至是脑瘫……谁家如果赶上脑瘫孩子，闹不好就要倒打一耙啊。小纯，当年你妈妈对那个卵巢癌的患者……”
苏纯直直地瞪着胎心监护，突然提高声音喊道：“如果就这样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看着这心跳终于跌零，我们还做什么医生？！” 她的声音很冷，也有些尖利，更是从所未有的激动，压过此时急诊楼道的嘈杂，让正在抢救其他伤员的王东、韦天舒，所有其他的胸外、脑外大夫、护士，正在赶过来的儿科值班医生，站在旁边的林念初，都一时回头。
几乎是同时，林念初走到苏纯身边道：“小纯，我想我轮转时的基本功还有，我配合你手术。之后，你配合我，抢救孩子。”
苏纯的目光扫过她空白的胸牌，突然伸手，摘下她已经空白的胸牌，又摘下自己的，同时塞给了程副院长：“林大夫，如果出现纠纷，这个没职称的胸牌可能也保不住。”
林念初：“但是放弃这个孩子，就再也不配穿白大衣。”
此时，没有人注意，凌远已经走到了这里。
林念初那句话，让他猛然抬头。
这时胎儿心跳已经跌到100。
凌远抬头，干脆地交代：“小纯，抢时间，保孩子，所有文件送到我办公室，我会签字。”
苏纯听到他的话，头都没抬，立刻推着轮床冲向电梯。
凌远：“儿科准备复苏，抢救新生儿。——念初，这种情况，只能你亲自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