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雨一刻不停地下着，苏瑾在房里坐着，瞧着窗外的夜色，想起林薏宁跟她说：“不如怜取眼前人。”她摇了摇头，没料到也会被人这样劝。
紫菱支着胳膊在旁边打盹，嘴角挂着不经意的笑，像是在做一个甜美的梦。苏瑾起身，轻手轻脚地为她披上一件衣服。
紫菱一惊，立即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嗫嚅着叫了一句“小姐”。苏瑾柔声劝道：“不用陪我，你快去睡吧。”
“哦。”紫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往床上走去，边走边说：“那你也不要熬太久，早点睡。”
苏瑾翻着手边的《诗经》，一字一行地看着。这些词她早已深谙于心，不过每次再翻却又会有不同的感觉。
忽然一阵风吹过来，书页哗哗作响。苏瑾赶忙压住书页，再低头去看，只见页上写着“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她缓缓地合上书页，却见一小页纸端端正正地躺在地上。上面并无字迹，只独独绘着一幅小画。翠竹掩映中的竹屋。
苏瑾把那小画重又夹到书页里，把书合上。她慢慢起身，站到窗前，听着外面绵延不绝的雨声。
“咚，咚，咚……”
“谁？”
“是我，瑾儿你睡了么？”
“还没，”苏瑾说着去开了门，“怎么了？”
云清笑道：“闲着无聊，想找你对弈一局。”
“好啊，”苏瑾回头看了一眼紫菱，她把身上的被子踢到了一边，“你先把棋局摆上，我等一下就过去。”
“阿辰不在么？”苏瑾忽然想起来阿辰和云清是住在一间屋子的。云清无奈地笑笑：“晚饭以后我就没看见他人。”
“那估计是又出去闲逛了，阿辰他闲不住。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来。”
苏瑾帮紫菱掖好被角，将书收起来，才关了门出去。
云清早早地布好了棋局，坐在那里凝神。苏瑾蹑手蹑脚地进门，走到他身后，笑言道：“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这不是来了嘛。何况，离夜半还早着呢。”
苏瑾说着坐在云清对面，夹起一枚白色棋子，对着云清粲然一笑，“那我先下喽。”她说着便落了一子，抬起头来示意云清落子。云清咧嘴一笑，随手夹起一枚黑子，不假思索地落下。两个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棋盘几乎已经落满，却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嗯，我下这。”苏瑾冥思了一会儿道，“这局我赢定了。”
云清挑起嘴角看她，“确定？”
“嗯，确定。”她的语气很是肯定。
“那可怨不得我了。”云清说着落下一子，苏瑾定睛再看，诧异不已，她费尽心思，却不曾料到他从一开始就给自己布下了一个局，而自己却浑然不觉，“好吧，我输了。”
“哈哈，咱们再来。”
苏瑾瞥了他一眼，不满道：“你棋艺这么好，还让芸儿拜到我门下。”
“我棋艺虽好，琴艺却是不及你的呀。况且，芸儿她同你都是女儿家，好相处。”
“芸儿跟我学琴，是为了阮熙吧？”
“是啊。瑾儿你这么聪明，自然早就猜到了，哪里还用问我。”
苏瑾不依不饶地问道：“我只猜到了一部分。”
“那你还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要凭一首曲子来做决定？”
云清笑笑，站起身来。他瞧了瞧外面的雨，转身对苏瑾说道：“夜深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
屋子里忽然一阵寂静，烛泪已经布满了烛台，烛心忽然迸发出一阵脆响。云清这才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与曲子无关。不过是阮熙的托辞。”
“为什么？”
云清又重新坐下来，开始收拾棋子，“京中政局不稳，丞相和洛大人分庭抗礼。阮熙是洛大人的人。这次去扬州，是迫于情势。”他起身放了棋盘和棋子回去，“扬州是一块烫手山芋。带上芸儿去，只能让阮熙分心。”
苏瑾听他提到洛夕便愣住了，朝中之事，她一个女儿家，自然是知之甚少知。如今听云清提起来，才明白洛夕和苏桓他们的处境。
“你们果然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云清看着她，等她接着说下去。“阮熙只知道自己担心芸儿的安危，却不曾想到芸儿对他也是一样的。他孤身一人在外，也没个人照顾。芸儿哪里放得下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芸儿她留在我身边，至少我可以保护她。”
苏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我乏了，回去睡了。”
“嗯。”
……
这一夜的雨始终不曾停歇，凌晨时分依旧雨声不断。苏瑾回去之后，想了许多事。这将近两年的时间，她一直忙忙碌碌，很多事都没有心思去理清楚。这会儿，倒想要理一理思绪了。
洛夕成为新科状元，深受皇上青睐。
丞相以洛夕初来乍到为由，使洛夕无法在京中任职，任苏州巡抚。
丞相千金王泠汐抛绣球，洛夕婉拒佳人。
韦峰升任参知政事，王泠汐嫁韦峰。
洛夕升任参知政事。
苏桓官场受挫，起伏不定。
阮熙离京，赶赴扬州。
……
苏瑾不懂朝局，所知道的官场之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聪慧如她，大概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洛夕初生牛犊不怕虎，怕是早早地得罪了丞相。故而，无法留任京官。丞相嫁女于韦峰，不过是想要拉拢他为己所用。但是，当朝圣上有意制衡丞相，故而又命洛夕为参知政事。两方势力，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么，苏桓和阮熙就是牺牲品。
这样一番分析下来，苏瑾不由得暗暗心惊。她从来不知道朝中之事，竟是如此盘根错节。不知道洛夕和苏桓会怎样打算？
不过，她分析得固然有些道理，毕竟是局外人。有些实情是她无法得知的。其实，洛夕和苏桓的处境，虽说不算好，但要比她想象的强上那么一些。
“嗯……”紫菱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苏瑾合衣躺在床上，这会儿子却是真的困了。外面的雨声传进来，倒意外地有些安神凝梦的作用。苏瑾闭上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又是同样的梦境，寒梅傲雪，苏瑾定定地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无端地有些心疼。她想要开口叫住那人，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时光宛如静止一般，那人渐渐消失不见。苏瑾征征地站在原地，心里的悲伤翻涌成海。
她正要转身离去，却意外地听到一阵脚步声。她停了下来，往那人离去的方向望去，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那人似乎慢慢地向她走了过来，然而她终究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便醒了过来。
苏瑾斜靠着窗栏，疑虑越来越重。她闭上眼睛，想要努力回想起来什么，却发现梦境渐渐模糊，却只记得零零星星的一些碎片，无法拼凑完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