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穷又看了看宣冽,然后回到法座坐下,问道:“本真,这条玄驹赤鲤有几斤几两?”
“回师公的话,四斤多点!”
“还不错。钓上这条鱼应很容易吧?”
楼岑悄悄抬起头看了看玄穷,不知这话什么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启禀师公,钓上这条鱼时,确实非常容易,这条鱼才挣扎几下就没力气了!”
“那知鱼池好玩不?”
“好玩?知鱼池不好玩。师公你都不知道,那里时不时就有死鱼翻起来,而且池水非常浑浊,整个都脏兮兮的。更发出恶臭,一点也不好玩。我要不是嘴馋了,我都懒得去呢!”
“这样看来,那知鱼池水很不干净。对了宣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那么,水至浊,又会怎样?”
“嗯?师尊,水至浊……水至浊,则有鳖!”
“本真,据你观察,这知鱼池,有鳖吗?”
“回师公的话,好像好像,好像没有鳖!”
“宣冽,你既然说水至清,则无鱼;水至浊,则有鳖。按说知鱼池水非常浑浊,为何就没有鳖呢?”
“回师尊的话,弟子不知道!”
“那你知道这知鱼池有多少条鱼吗?”
“这个……这个……弟子不知道。”宣冽苦着个脸,暗想,鱼在水里,怎么能数得清呢。
玄穷仙师眯着眼睛,想了想对宣冽说到:“宣冽,知鱼池原是让本派弟子游玩、体悟太乙救苦天尊《秋水》的道场。此篇讲了一个道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即便你是鱼,也不见得你就知道做鱼的乐趣。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做鱼如此,知鱼者又如何?”
玄穷仙师顿了顿继续说道:“但现在,知鱼池水质浑浊,恶臭扑鼻,常有死鱼,惹得众人都不去了,更体会不到《秋水》的精髓。不知宣冽,你可有法?”
“弟子……无法,除非将整个池子的水换了。但那是块天然形成的池塘,想挖掘放水,非常难。”
“所谓法,谓法则也。人不违地,乃得全安,法地也。地不违天,乃得全载,法天也。天不违道,乃得全覆,法道也。道不违自然,乃得其性,法自然也。法自然者,在方而法方,在圆而法圆,于自然无所违也。自然者,无称之言,穷极之辞也……道法自然,天故资焉。天法于道,地故则焉。地法于天,人故象焉。宣冽,听了这段话,你可有法?”
“弟子……弟子不懂水利之事,弟子还是没法。”
“知鱼知鱼,名曰知鱼,实则不知。为师想知道知鱼池有几条鱼,也想知道知鱼池有没有鳖,更想知道知鱼池水何时能变清。宣冽,你能帮助为师吗?”
“弟子遵命!弟子这就去办,一定数清知鱼池有多少条鱼,有没有鳖,同时也要让池水变清。”宣冽说完施礼,急急退了出去。
地上跪着的楼岑、楼琪看着都法离去,暗自松了一口气。
“本真、本穗,你们两人违反戒律偷钓池鱼当罚,罚你们两人各抄道经一百篇。”
“啊,师公,这么多啊?”
“多?那抄两百篇。”
“不不不,我们甘愿认罚,罚抄一百篇。”
“哼!犯了错,还不想受罚,天下岂有这等便宜之事吗?你们先下去吧!”
“谢师公开恩,弟子先行告退。”
两人连忙爬起来,赶紧行礼后转身就跑。刚走到大门处,后面传来叫住声:“慢着!”
楼岑一听此话,暗叫苦也,吓得手中的鱼都掉在金砖上发出“啪”响。
“本穗,待会你做好红烧鲤鱼,也给我们送点来尝尝。”
“好的好的,一会等姐姐做好了,我亲自送过来。”两人连滚带跑冲了出去,深怕玄穷反悔似的,看得无为殿两人哈哈大笑。
接下来几天,降了几场大雨。
楼岑、楼琪姐弟俩躲在凝神居,一篇篇抄着经书哪也没去。直到抄完一百遍后,楼岑放下笔,伸了一个懒腰,扭了扭头,揪了揪腰,才站起身来。并将抄好的经文整理好后走出房门,打来井水洗了脸后,就去找楼琪。
然后两人捧着罚抄的经文,前往交衍宫。奇怪的是,现在既不是做早课的时间,一路上居然没见到人。
交衍宫并不雄伟,反而很低矮。整个房子,全是用竹篾、竹片等竹料打造出来的。
两人走到交衍宫一看,都法宣冽也不在。
怪了,怎么没人呢?两人在交衍宫等了好久,还是没人。
两人正不解时,从旁边的甬道处冒出一个人来。
两人一看,是自己的师兄陈本达。本达师兄长得眉清目秀、外貌英俊,对人也很和善。
两人捧着罚经不好行礼,只是略为弯身敬喊师兄。
陈本达偏过头看着楼岑两人,和气问道:“本真师弟、本穗师妹,你们这是来向都法师叔呈交罚经的吗?”
“是啊本达师兄,但是都法师叔好像不在。我们在这等了好久也没个人。”
“哈哈!你们不用等了,你们等不到人。不如,你们先把罚经放在大殿的桌子上吧。”
“为何?”
“为何?这还得问你们两人啊?”
“问我们俩?我们怎么了?我们这几天都躲在家里抄罚经书,可没出去惹事,更没违反山上的各项规定呢。”
“你真不知道?”
“我们真不知道!我们这几天连大门都没出过。”
“那好吧,你们先把罚经放在那桌上,等我找出东西后我们一起去看看。”
楼岑、楼琪两人满面狐疑,只好依言行事,并在外面等着。
一会,陈本达拿出一把矩尺出来,带着两人就往上面的桃林走去。
远远的,就能听到上面人声喧哗,正是知鱼池处传来的。
两人不解,跟了上去,过乐鱼亭爬石阶,就到了知鱼池。
原来,全观的人都在这里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站在知鱼池旁,不是手拿锄头就是手提铁锹,有的手中还拿有锯子和一些粗竹杆。
再看,“知鱼”山壁处,一道粗大的山泉,从光滑陡峭的山壁悬崖中倾泄下来,声如奔雷,水气蒙蒙。
特别是这股山泉激冲下来,撞到山壁突石上被碰得零碎,像千千万万的珠子,溅得珠飞玉散,雾气燕腾。
而且,这股山泉滚滚而下,将池水一分为二,清浊两半,泾渭分明。
随流而下的树叶残花,引得里面的玄驹赤鲤不断跳跃起来争相追逐,更拍打出无数水花。
这是在干什么?姐弟俩全然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这时,秦本观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把抓住楼岑的手臂就往人群后面拖。
边拖边问:“我说小师弟,你这次又犯了什么戒律,居然气得都法师叔非要把这知鱼池拆了一样?”
楼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我天生就是个惹祸精?这几天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前几天偷偷前来此处钓了条鱼,然后让都法师叔发现并处罚了。但都法师叔为什么要拆这知鱼池,我又怎么知道为什么。”
“哦?不会吧,都法师叔虽然为人冷清,看似无情。但内心还是火热真诚的,又特别关爱我们小辈。但也不至于因你偷偷钓了条鱼就要拆了这里,难道没有别的什么事发生?”
“别的事?别的能有什么事?姐姐,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啊?这几天我们真的一直呆在家抄写罚经,真的哪也没去。”
“不可能,肯定有什么原因,你们再好好想想?”
两人听完这话,只觉这事很荒唐。
不就因为自己偷偷前来钓了条鱼嘛,都法师叔至于要把这知鱼池拆掉?那天在无为殿,师公也没说要把这池子给拆了啊?
楼岑苦想前几天的事,突然手拍脑袋,大叫一声我知道了。
秦本观立马说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师公说,师公他老人家想知道知鱼池有几条鱼,有没有鳖,还想让池水变清,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都法师叔。”
“居然是这样啊,我明白了,难怪都法师叔天天守在这里。”
“都法师叔在这呆了几天?”
“五天!连下雨都没离开这里。更叫来我们拿起锄头铁锹去上面挖沟开渠,引来山上雨水灌入池中。”
“我刚才看了一下,这池水好像没能变清呢。”
“当然不能变清。山上的雨水含着泥沙一并冲下来,想清也不可能。从昨天开始这雨水倒清了,可惜池水只能清一半。”
秦本观继续介绍情况。
原来都法宣冽看山水清澈了,就想加快原有池水的排放力度,但弄了半天也没办法将池水排得更多。
于是又叫人挖开土堤泄水,结果也不明显。因为这知鱼池,表面上只有一层薄土层,下面全是坚石,是一块天然大石坑形成的池塘。
这池水想多排也排不出去。都法急了,才命陈本达去取矩尺来测水深,并准备选择薄弱点强行开条渠沟,先将池水水位给降下去,再将池水换了。
这下,楼岑听明白了。两人暗想,要说这事还是自己引发的,要不是自己嘴馋,岂能发生这事?两人心里不安,于是走上去帮忙。
两人来到都法宣冽身边,先躬身抱拳行礼拜见。
宣冽只扫了两人一眼,嘴里嗯了一声,继续拿着矩尺测量忙个不停。
看来这里帮不上忙,于是楼岑找到秦本观、陈本达,又取来锯子,将池边的竹筒锯成短截,再用坚硬的木条捅空里面竹节,然后将竹筒连接起来,并用麻布塞堵好,再一头放在池里,一头放在池外,形成管道对外排水。
时近中午,宣冽终天选定好口子,拿来錾子铁锤叮叮当当敲了起来。
一直到傍晚,换了几波人后,终于在坚硬的石堤上开了一条小沟。
宣冽本想再干一会,在现有的小石沟基础上扩大口子,但让赶过来的监院制止了。
监院说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干完的,可以慢慢干,要知道欲速则不达。
宣冽想了想,听了监院的话,并叫其它人都回去休息,更不可耽误了自己的晚课。
此后几天,因池塘的池水一时也排不完,而宣冽开的口子,也不需人多。楼岑想去帮忙,但帮不上。加上心里有愧,于是呆在凝神居里继续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