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时候有次无意闯进父亲房间,撞见他在用特殊的颜料描画额间的川印,父亲那之后便禁止我随意进入他的房间。父亲16岁出现川印,21岁正式成为这一任的大宗师。川印对铸件师而言就像一种天选的幸运,每一代铸剑师中只有一人得想这种幸运,一般是在进入少年期时期之后,也有天赋格外好的在孩童时期额头就会出现浅浅的川印,随着新的川印的出现,上一代大宗师额前的川印会逐渐减淡,直至消失,完成两任大宗师之间的灵力传承。
我想整个铸城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父亲的这个秘密,他的川印已经差不多快要完全消失了。我很担心他,每次路过他的房间,如果房门没有关拢,我就会忍不住向内偷偷张望。这天也是这样,没有关紧的门扉里透出一线光亮,还有一道我从未听过的,陌生的嗓音在说话。这声音清亮,圆润,饱满,携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威严感:“不能再拖延了。”
“真的……要开始吗?”父亲回答,他的声音里有种我平日从没听过的虚弱。
“你已经支持不下去了。”
“可是,”父亲迟疑着说,“这种试炼方式真的好吗?逼得太紧了,难道不会适得其反吗?”
“事已至此,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但是……”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太过锋利的剑使用不当必然伤人伤己。莫尊的悲剧不能再重演。”
“我,我想我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的。”父亲几乎是用乞求的腔调在说话了。
“不行!”那个声音斩钉截铁的回绝,我越听越生气,不知这个客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对我父亲步步紧逼?我不管不顾,伸手将门推开同时大声问:“父亲,你在和谁说话?”我捕捉到有道人影一闪而过消失的那么快,我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我鼓足勇气继续问父亲:“刚才是谁?”
父亲看都不看我一眼,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出去!”我的关心,他根本不屑一顾,我转身跑出去,虽然极力忍耐着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我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然后做了一个决定,我要离家出走,我赶到城门时发现通行的时间已过,必须有特殊的官文许可才能被放行,我只能拎着我的小包袱在城下徘徊。
“莫铮。”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循着声音向上望去,竟然看见了坐在城楼上的谨文。
为了修复受损的视力,谨文得闲的时候就会登高眺远,城楼是他常常来到的地方,本来是准备日落时就回家的,可能因为今夜的晚霞格外绚丽,之后的星空也特别璀璨,他不知不觉间就耽搁到现在。谨文从楼上跑下来,看了看我手里的包袱:“你要去哪儿?”我说我要出城,谨文不解:“突然出城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扁扁嘴,我知道我和谨文之间的交情,绝对没好到能向他吐露心中的烦恼,可是心中积郁太多的挫败感和眼中一直强忍的泪水不受控制的一起喷薄出来,我开始向谨文诉说自己的无能,无法赢得父亲的喜爱,无法替他分忧,总是受到同辈人的嘲弄,不管多努力,铸剑的能力也得不到提高,我在铸城根本找不到立足之地。
我哭的稀里哗啦,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此时的我,有多狼狈,多难看,但谨文丝毫没有嫌弃我,他掏出手帕替我擦脸,又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像安抚受惊的小孩子那样不停地轻拍:“可是如果你一走了之,你永远都是个糟糕的见习铸剑师,如果你留下来,你还可能提高自己。”谨文温和却一针见血的提醒我:“如果你能成为优秀的铸剑师,你现在面临的所有的烦恼就会一扫而空,你会赢得城主的喜爱,会赢得别人的尊重,会在铸城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我无法不认同谨文的劝导,临阵逃脱的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能将我从眼下这个困境解决出来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排除万难,让自己变强。
“如果你真的要走,那么好好想一想,铸城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值得你留恋的地方了?”谨文的声音很轻柔,带着某种引导的力量,我想起父亲的白发,想起母亲。虽然我出生时的情形,父亲只对我说过一次,但我一刻都不曾淡忘过父亲告诉我说:“你娘亲在弥留之际从抱起了你,并在你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说‘太好了,我的孩子’。”
只对我说过一句话的娘亲,我知道她是深深爱着我的,还有温言安慰和挽留中我的谨文,并不是每个人鄙夷我,这座生我养我的城池里依然存有那么多对我的爱意和善意,我不能就此弃之而去。我要留下来,我要变强,这是我唯一该走下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