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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清场

在南门呼哧牛喘的赵王和高级官员们惊魂甫定,但是最棘手的问题还是摆在了眼前——广场上的“骚乱”怎么平息?

赵王是个有“领导艺术”的人,干脆点说就是个没主意的人。平日里的军国政务向来都是先让这些文臣武将们叽叽喳喳吵来吵去,所谓“群策群力”、“集思广益”。那场面活像是菜市场里的买卖双方称斤论两、讨价还价,气氛真是热闹非凡。你说一块,他论五毛。待双方争得不可开交即将影响到“团结”时,赵王才最终拍板儿——折中!七毛五成交!

这次赵王还是搬出那一套——你们先去咋呼吧,我最后拍板,还是谁都不得罪。

多数文官主张“冷处理”、和平解决——本来就是件小事儿引起的,政府主动派代表出面去安抚安抚、承认本次“群体性事件”全是因为军方的野蛮行径才造成的;申明军方一定会认真自省,并且一定会提升今后的工作作风;受伤死亡的群众家属由政府出面做工作,并尽量多做赔偿;参与此次冲突的群众们,政府绝不追究统统无罪!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呗。章邯都要打过来了,你不还得靠这些老百姓们入伍当兵吗?秦军才是主要矛盾、敌我矛盾、阶级矛盾嘛,这次小小的军民冲突只是人民内部矛盾嘛、都是自己同志嘛、还是应该”和风细雨”的解决嘛。

但许多军方干部却极力坚持要武力解决、暴力镇压——你今天不来点狠的“镇住”他们,明天他们就还敢闹。你这回敢服软,他们就会更加的目无法纪、肆无忌惮、蹬鼻子上脸!政府以后还有体面吗?今后还敢办事儿吗?稍不顺他们心意,他们就敢再次聚众冲击政府!现在大敌当前本该同仇敌忾,但是他们敢这样闹就证明跟咱们就不是一条心,这种“兵”绝不能用!这次必须把他们的“嚣张气焰”打下去、让他们再也不敢“折腾”,否则咱们的兵在前面打着仗,还得防着后院儿会随时“起火”。只要上去狠杀几批,大部分人也就会怂了,在暴力面前能有几个不怕死的?

双方就此骂开了,这个场面我是懒得去描述了,大家可以自行脑补一下平日里大街上那些吵架的场景。几十个人分站两列、各执一词的喊来吼去,这场面实在是热烈的紧。宰相张耳支持文官意见,抛出了本方骂点——得民心者得天下,你们军方要是杀了百姓,以后谁还会支持我们?《孟子》有云“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所恶勿施!“

也此番高屋建瓴、站在道义制高点上的骂点一出,顿时把没怎么读过书的“对面方阵”给噎了一下。总司令陈余自然支持军方观点,他抛出了一个简单又致命的骂点——你们既然说的这么正气凛然的,那行啊。那就你们去吧,去对几万“暴民”们讲大道理去!

文官阵营瞬间哑火——哎,你让咱唱个高调儿啊、说点漂亮话儿啊,这可以。但你现在要让我独自去面对几万个已经杀红了眼的人?别闹,谁敢啊。谁去都得被瞬间撕碎了!文官阵营全体不吭声了,但是依旧保持着冷笑、鄙夷、痛心疾首的表情正视着“军方阵营”。这意思仿佛是在说——我们其实并不是胆怯、没词儿了,而是我们不屑再跟你们这些“屠夫”理论了!

赵王看这场面冷下来了、“火候儿”算是到了,就咳凑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始“折中拍板儿”了——首先他先“捧”一下双方,赞扬了双方都是忠君报国的初心,都是为了国事嘛,这里没有什么对错;然后他再“点”一下目前的紧迫局势,这么紧急的时刻不能添加太多的个人情感因素嘛、不能这样总是争议不休的耽误时间、伤害革命友谊嘛;最后他再“抛”出自己经过“深思熟虑”、综合了各方面因素、全面积极并深有建设性的一个方案:南城口的三万兵马由陈余和张耳共同指挥,全数开赴广场准备“清场”。将广场上的人全部包围起来后,只留下东南方向一个开口;先由张耳宣布政策,申明本次“群体性事件”只是一次性质简单的军民冲突,一向爱民如子的政府将对受伤和死亡的群众作出相应补偿;参与此次冲突的群众,只要在半个时辰内从东南开口离开,政府就绝不追究!现在大战在即,希望群众们都能够秉持一颗碧血丹心、赵国上下应该同心合力去救亡图存、共赴国难!过了规定时间仍未离开广场的,就是毁国的蛀虫、害民的贼子。军队将为了赵国千万同胞,义无反顾、一往无前的进行武力“清场”!其次,各支部队的指挥官全部要在东南开口外集合,出来的人立刻进行分配、带离、吃饭、发放武装、上城准备作战。各级军官们还要不断对“新兵”们进行相忍为国、毁家纾难、徇国忘身的爱国主义、英雄主义教育!

领导就是领导,这几“斧子”砸下去后非常见效。

张耳涕泪交泗、忧国忧民的一番“表演”,哦不对,是讲演后,广场上的几万群众慢慢都冷静了下来。再审视一下周遭在日头下晃着夺目光芒的刀剑、一排排已经摆好架势的弓弩、一个个血红着双眼准备随时扑上来的军人们,大家全都恢复了理性——这闹也闹过了、发泄也发泄完了,还能咋地?政府既然给了足够的“台阶儿”了,咱们也就能下得来台了。走吧、都走吧,当兵的要开始“清场”了,这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了......有一个人走,就会有十个人学、有百个人走,就会有千个人跟。咱们国人自古以来就很难坚持所谓的自我、害怕标新立异或是独树一帜,我们总是习惯于随大流、跟风,有极强的从众心态。这种性格文雅一点儿来说就是——突出的就是“出头鸟”、冒天下之大不韪;跟风的就是有“自知之明”、抄袭也是“微创新”、天塌下来也能有高个儿来抗......

半个时辰后,广场上仍是有人选择了留下,足有两千人。他们怨恨着赵王过往的懦弱、憎恶着暴力强权的压榨、像屈原一样对自己国家的未来心灰意冷、哀思如潮。他们一定是爱国的,但却不爱这个赵王!他们绝对不会去为赵王卖命,他们要用生命进行最后的抗争!虽然会死亡,但这种死是自己选择的,至少真的自由了一次,这就够了......

宰相张耳知道广场上即将会发生什么,他不忍目睹那个画面。告辞一声就跑回去向赵王汇报工作,并且申请立刻到更北方的常山(就是今天河北省保定市的大茂山,不是四百多年后那位常山赵子龙的家乡。赵云的家乡在河北省石家庄市的正定县)周边去征兵,那片区域还藏着十几万从各地而来、躲兵祸的百姓。巨鹿城里的兵还是少,多多益善嘛。赵王肯定了老张的想法,并在精神上全力支持老张。没办法啊,能见到的值钱物件儿全都“战备”了,能打造成兵器的已经全熔了,不能的也都得用来作为激励士气用,连赵王自己都好几天没穿过新衣服、好几顿没吃过肉了。老张就只能拿着宰相的名片“刷脸”去了......当然他俩还有个“心照”——巨鹿城想守下来是真难,老张先去北边山区“探探路”、发展一下“根据地”。万一巨鹿被打烂了,赵王也还有个地儿能继续躲着“打游击”啊。

望着张耳离去的背影,赵王微微一叹、闭上了双眼。广场上会发生什么,他没有那个心情去考虑。他的心里已经被两个问题紧紧地塞满了——即将到来的大战结果会如何?自己未来的命运又会是怎样?

离开的那好几万群众也知道广场上即将会发生什么,在暴力的震慑下他们选择了妥协,此时的他们一个个捧着大箪(念作“丹”,是一种圆形竹器。在那个年代就是盛饭用的,类似咱们今天的碗)、拼命地往嘴里塞着饭。看着这一排排冰冷的刀林剑树和一个个面相凶狠的兵,他们终于有了一阵后怕,幸好是走得早啊。他们从刚刚的参与者变成了旁观者,他们挤满了房前屋后、墙上树中,全都伸长了脖子观瞧。军官们也懒得呵斥他们这些看热闹的心态,哎,只要不跟着闹事儿,怎么样都行。这些曾经的参与者们变得兴奋莫名,他们的内心深处甚至有了一丝渴望这热闹折腾得更大的心思。

我说过陈余是个猛人,而猛人们的共通点就是蔑视生死、下定决心后就一定是百折不回。他扬了一下手,下达了“清场”的命令......

包围圈的第一道防线是一千多个弓弩手,一排又一排的箭雨没头没脑的向广场中的人身上飞过去,在铺天盖地的“箭阵”下,这些人避无可避。转瞬间就有几百人被射成了马蜂窝,脸上胸上胳膊上被“砸”出来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血窟窿。广场中的人从一片嘈杂声呐喊阵阵,很快就变成呼天叫地惨呼哀嚎;弓弩手射完三轮后,就从队伍的两边往后撤。后面的步兵立刻就扑了出来,他们举着刀站成了一个圈,边往前跑边进行着劈杀。漫漫荡荡的血雾中,广场上还能站着跟士兵抗争的人是越来越少,他们的尸体堆成了堆、垛成了垛。整个广场已经被血水刷的透红,荡起的风裹挟着呼啸声和血腥味紧紧地压抑着广场上的众人,似乎在告诉人们这场惨烈的屠杀永不会停止。士兵们在没射死和已射死的人身上,一刀刀劈砍着,一块块肉屑、筋腱被挑飞到空中。这些士兵像是着了魔发了疯一般,从四方狂叫着向广场的中心压......广场上除了士兵已经没有了其他活物,但杀戮依旧没有停止。闯进广场的士兵们已经杀红了眼,也不再按阵形或是队列了,哪儿躺着有人就往哪儿扑,他们把能见到的尸体全都分割碎剁成了肉酱,广场上早就没有了嘶吼声或是惨叫声,现在有的只是粗重的喘气声和刀剑劈剁到人体上所发出的噗噗声。渐渐地,原本在地上到处滚动的人头和乱七八糟的尸体,现在已经全变成了一滩滩的“肉浆糊”......士兵们踏着“肉酱”血泊一脚高一脚底的从广场中往回走,他们每一个人都从头到脚被染得通红、满身的淋淋漓漓,他们手中的刀剑上到处都是断裂的豁口......

陈余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下达了最后一道军令:打水把广场给我刷干净,味儿太大!

皱着眉、捂着鼻子的他在山呼海啸的“胜利”欢呼声中高傲的离开......

这天夜里,有多少人家都在痛哭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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