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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一丝一丝漏下来,从万古的碧空,跨过秦风汉雨,偷一把济慈的泪李清照的冷冷清清凄凄残残切切,斜斜落在一泓烟绕雾笼的“月牙儿”水池上。“哗”!水**跃起一尾“人面鱼”,湿漉漉的头发在雪肤上点画出凹凸精致的苍黛,面光而立,世界在这一刻而凝固!废名下意识地屏声止息,手痉挛性地在股际画了个半圆。女孩双手向后拂水,垫着脚尖,上了大理石阶。哦!那腰肢,那颤荡的两片熟透的瓜瓣,那两颗小巧玲珑的粉红相思豆,还有修剪过的一绺青草线……透射在石板路外的冰雪之上。她的头往后一仰,迎接水龙头花洒而出的细水珠。极热之后的冰激是怎样的一种无法言状的快感。
她拧了一下开关,缓缓地披上浴巾。水一滴一滴自发梢而下。她便随意地拧了拧,依然抛回腰臀,系上日式木屐,一扭一扭地朝着他而来。
目迷心旋……目迷心旋……口水梗在喉咙中间,横梗着。这时,他已无法动弹。仿佛稍一伸手,擦肩而过的娇娥就会附首低心。
一步之遥处,重门吱嘎响了下,木屐的嗒嗒嗒嗒关在了里面。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写汉诗的诗人,久不写诗;一个泼弄丹青的画家,偶尔为之。园子阒然,万籁沉淀到底,红彤彤的滚着轮落日,把皑皑白雪和翠微的竹林渲染出一息远去了的情愫。
他看着小桥尽头仿日式木屋,旁边堆着几块巨桧,墙上虬蔓郁结,屋顶的大脚钟,噔-噔-噔,夸张地演绎出一分一秒……
居住在玛麦尔城二十载居然不知有这隅“世外桃源”,况且离城不到一公里。对这座城市,乃至整个欧洲大陆,知之何如?也许是何必知之。生活已囹圄在一个稳定的圈子里,衣食无忧,也谈不上富贵,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果樱儿没有回台湾,曾经搓摩千遍,咬出齿痕的笔不会这么轻易就荒废了。岁月好似都被樱儿戟刺在了离别的岔路上空,只剩下些狞然的回忆。她的尖叫,她的怒吼,她带血的泪……回忆啊,你这头食人的兀鹰。
“为什么要徒劳地困守在这里?它不是你的后土。你是非到了山穷水尽,露宿街头才回心转意么?哪个鬼佬懂得你的平平仄仄平平,哪个华商听得明白你给他讲的‘皴’?不要自欺欺人了,废名,走一遭回头路吧,抛弃一切的虚荣,回到台北淡水老巷,即使像条蛇永远蛰居起来也比在这里吃人家的Spaghetti强。”
“樱儿,我的樱儿……我怎么回去得了?父亲的眼睛盯着我,岛上艳羡的目光足以淹死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啊?终于,你还是走了,抛下我和寒涵;你既然勇敢地回去了,为什么不勇敢地闯出一条道来?多年后,吐露港葬了你的魂,收了你的梦,杀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