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宫本绛臣执意赶回王府的那刻,它似乎预料到凶险,死活不让他上身,最后竟以逃跑来阻止他回去。没想到人间的事原不是它这灵畜能干预的,它以为宫本绛臣没了它,便如同失去双腿,只能被困原地,却不料,终究他还是走上这一劫。它在草原游荡了整整五年,直到那次象离战役,它闻见他的气息,不顾楮国士兵明晃晃的刀枪,硬生生地闯进他的帅营,踏坏了所有的座椅,以示自己的兴奋激动……
“老实点。”见它消停一会儿却仍想活动,他又警告一句,便准备出去换水,一抬头,唐浅正在门口专心地望着他。
“身子不好,怎么出来了?”他笑。
“闷得慌。”唐浅颇有兴趣地打量他正清洗的马匹,和他一样,真精神真漂亮,“这白马,是你的坐骑吗?好像不像你上次走时的那匹。”
“是我的老朋友。”宫本绛臣将她迎进来,才回答,“它叫雪王,我去象离打仗的时候,它想是闻到了我的味道,寻过来的。”
“哇,这么通灵。”唐浅羡慕地望了望他,又同样羡慕地打量打量这匹千里白马。她在原来世界的时候,处处扬言要养一只像加菲猫那样能够了解自己心意的宠物,却因为爸妈怕脏怕乱,被迫妥协取消了妄念,虽然马不见得是当宠物的料,不过它和宫本绛臣的心意相通,足以令她嫉妒死。
“我能摸摸它吗?”她怀揣着好奇又留着一丝害怕,询问。
“摸吧。”他恶作剧地笑,“它是公马。”
“……”你的意思是,它如果是母马,我还得避嫌是吗?唐浅汗然。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雪王高傲的眼神戒备地盯住她,似乎下意识地防御陌生人的危险。
“你好,雪王”她微笑着,纤手扬起来,正要触碰,雪王猛地发出嘶吼,大退几步,摆出攻击的状态。唐浅吓一大跳,回头茫然地向宫本绛臣求救,不敢乱动,她怕那大马蹄一踹,她便碎成七八块了。
对于她的窘境,宫本绛臣哈哈大笑,后来见唐浅真有恼羞成怒的趋势,才替她解围。
“这马好吓人。”她后怕地拍拍胸口,呼呼顺气。
宫本绛臣一挑眉:“它可是草原的野马王,当然不是谁都能碰的。”
“这么牛?”唐浅崇拜地仰视他,“我也好想有一匹……”
“野马都是需要自己驯服的,你有这力气吗?”他啧啧地假装鄙夷道。
唐浅脸一拉:“少瞧不起人。”
“哪有。”宫本绛臣立刻嬉皮笑脸地迎上,“我家小娘子最有力气了。”
“……”这么不讨人喜欢的夸奖,她需要说声谢谢不?
“不和你瞎闹。”唐浅恢复正色,“我的身体和处境都好了不少,你也该是时候回去了吧?”
“这么着急赶我走?”宫本绛臣佯装委屈。
“当然不是。”她贴上双掌任意地揉搓他面上的表情,笑得不舍,“你早点走,可以早点回来嘛。……到那个时候……“再陪我一同寻找回家的路,经历如此多的事情,我已经确认,无力一个人负担,这场漫长旅途的一切,我需要支撑,而现在,请别怪我自私……我只剩下你了,宫本绛臣。
“唐浅。”宫本绛臣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眼中疼惜,“你想回家了是不是?”
“……嗯。”她承认,她思考再思考,回家是她唯一可以走下去的路,这个世界太凶险,弱小的她承受不起。
他轻轻抱住她,带着满身愧疚:“别着急……快了。”
快了?唐浅虽疑惑,却不在意。快了就好,你快点回来,快点陪我离开这场是非地,快点让我脱离这份痛苦的留恋,让我快点回家……快了,是承诺,我愿意相信,你会实现。
“宫本绛臣,我会想你,我会念你,我会向佛祖保佑你,你会平安,并且一直平安下去。”
宫本绛臣静静地倾听她的话语,浑身一颤,又落于平静。
唐浅,对不起……
翌日,天气晴朗,空气荡着寒意,宫本绛臣起程。
由于回皇城的时候是偷跑,所以走得时候很清静,并没有夹道欢迎的阵仗,并无文武百官的相送,与上次比较,大相径庭。
他最终劝服了雪王,让它委屈委屈,使得他能和唐浅共乘。这回不再是气势磅礴地奔腾,而是信步小走。
欣赏沿途的风土人情,或懒恋一时的温暖,哪怕多一刻,也好。
“宫本绛臣,你爱上了我吗?”唐浅憋了好久,终于问出来。
“想听哪个回答?”他温柔地笑,把疑问抛还给她。
“你最真实的回答。”她全身心地依赖在他胸膛,脱口而出。
他静静地,眼中灌满对自己的失落,“……没。”又替自己辩解,“我试图爱过……”
唐浅释然地扬起嘴角:“我也试图爱过……可惜失败了。”
宫本绛臣,你背负的东西太多,它们压得你喘息不过来,我想,你已然再没有精力再去敞开心扉爱人了吧?不过,我真的很幸运,能够得到你全部的心疼,在千苍百孔之后,还能毫无保留地相信你,这样的关系,比起恋人,更难能可贵。
“我像不像啰嗦的老太婆?”她突然没头没脑地窜出一句。
“嗯?”宫本绛臣被这个话题转得有些迷茫,“没有啊,我很喜欢你的碎碎念,哈哈。”
“回来。”她低低一声念,细微地令人难以听清。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他不满地问。
“不要死在战场上!回来!!”她立马大吼。
“……”
宫本绛臣一怔,苦涩地笑了。
“好。”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他是佝偻黑暗的“杀人魔”,她是最胆小的杀人犯。他在房里对她颐指气使,她在屋外乖乖受命。
后来,他细致的心思,替她消除梦魇,她感激感动,替他找回光阴。
他们俩一路走来,即便挫折满地,相见,却如旧,那般自然,那般轻松,那般心照不宣,那般灵犀相通。
宫本绛臣,唐浅,命运一直捉弄的两个人,紧紧相贴,即使没有爱情,照样不离不弃……
这个男人,再次消失眼前,一样的地点,一样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