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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孽缘(2)

“我们要盐。”他们坐在碾盘上集体说。有个侏儒从火堆里取出一颗栗子抛了过来,正好砸在贵桃的脑门儿上。

贵桃看见那个健硕的女人从满是油污的席子底下摸出一个羊皮囊出来。这羊皮囊被刷成黑色,涂上了猩红的各种看不清楚的神秘符号。可以想象这个羊皮囊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先是从羊的颈部开个口子,慢慢地将整张皮一丁一点地褪下来,且不能划破,然后加温脱毛,再用菜油、食盐渍泡,最后用细绳扎成袋状才可。现在这个有着羊皮膻腥的皮囊被这个健硕的女人鼓起腮帮子吹了起来,在留下的一个小孔里,唾液明亮。

黑色开始透明起来,那些猩红的符号也渐渐模糊,女人将它绑在贵桃的腰上。

“怎么,他们要推我下水。”贵桃看见脚底下一片滚滚迷津。

另一个侏儒走过来,捧着一碗米酒。

“我不喝。”贵桃挣扎着。

羊粪味,还有迷津河水的泥沙味,以及碾盘上烤红的栗子香味,散发在贵桃的鼻子底下。

他们狠命捏着贵桃的脖子,给她灌下一碗黄汤。

“你的罪孽并不深重。”装着假眼的男人说。“灌完黄汤,你的心血仍然殷红。”

“给我们盐,或者随我们跳下迷津,羊皮囊会渡你来到我们草滩。”驼背说。

“那里山茶花四季常开花满山野,那里只有土地和羊群。”健硕的女人挨着贵桃的脸。

“不去,我还有自己的男人。”

“我们知道的,穿过青云荡有个青云坡,穿过青云坡有个青云沟,你那傻子男人就在河南省外深山老沟的青云庄。”两个傀儡一样、表情木然的侏儒举着小指大小、但锋利无比的篾条刀过来。他们一边说,一边把一株绿色芋头形状的植物划出浓黑的汁液,涂在贵桃的脸上。

“给我们盐。”他们齐声说。

“你知道凌迟吗?”

“如果你不知道凌迟,那你知道鱼鳞割吗?”

“我知道的。”

“在我闭眼的时候,脚下的肉片被秃鹫吃了两片去。刽子手是个满脸胡腮面无表情的粗壮男人,在我盯着他双眼看的时候,他对着我喊,549刀。血污了白肉,我的眼珠乌黑,他只好又吩咐浇上一盆冷水。血管紧缩,我的眼皮抖了抖。在我遇冷刺激而合上眼皮的时候,刀尖很快,一旋,两只眼睛掉了,在托盘上。随后有人会重金赎买,当然不是收藏而是治病。”

“失去了眼睛的肉身,很快变成上千个榆树钱儿的肉片,躺在一个滴油的箩筐里。这么大个人儿,半筐也就够了,长癞或者疮疖的来买,捣碎成蒜泥做药引。很快一筐卖了不错的价钱。”

“你就是那双眼睛!”驼背男人跳到贵桃面前手指着她的眼睛。

……

4收买

当贵桃被水惊冬用一块瓷片刮破眉心挤出黑血时,才醒过来。摸摸脑门,被掷出的栗子打到的地方,长出了一颗铁钉一样的疮疖来。

“他们拿走了压在水惊秋口里的玉。”贵桃冲到后屋对着夏云仙讲。

夏云仙并不说话。她在后屋外的天井里正在用石子还有碎砖块扎出一个一抱大小到的围基。围基里的泥土松软潮湿,刚起出来的,还泛着雾气。土坑里,206个大小不一的织锦袋排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形。

“那帮白化病人拿走了压在你儿子口里的玉。”贵桃又说。

“我儿子没什么压口的玉,就是一个铜钱儿。”夏云仙瞥了贵桃一眼,言语中不无讥诮。说完她又低头扔给土坑里一个铜钱儿。“瞧,这样的。”

铜钱太久了,蓝绿色的锈迹,“开元通宝”,骨碌一下,滚在了那小小的土坑里。夏云仙扬起手上的小铲,一培土盖上去,很快填平了。

贵桃习惯的摸摸自己的贴身口袋,又一样水惊秋送的东西没了。贵桃觉得自己打了补丁的心,冷不防又被扯了个口子。她的手有些抖。

“青云庄,他们,他们也知道了。”

“嗯,青云山——青云坡——青云沟——青云庄。唔,很熟悉,一道道的梁、一道道的山。对,这是个好地方,你时常去那里,应该也看到的。冬儿从修门楼起就张罗着把二傻子送去,现在心愿了了,就安生过日子,别胡说八道了!”夏云仙挥挥手不耐烦的说。

她看看贵桃的额头,从腰里解开一个巴掌大的黑罐儿,挑出掏耳勺大小的一块绿色芥末一样的粘稠物,抹在她铁钉屁股镶上去一样的伤疤上。

“睡魇长出来的疮疖,三天就好了。你瞧我孙子,整天喊叫自己得了狼疮要死人了,我挖一耳勺,就一耳勺,这不,结痂了,快要好了呢。”她慢吞吞地说,眼睛就对着贵桃的眼睛。

贵桃想起那个驼背讲的戏文,“人肉腌了能治疮疖”,她觉得这老太疯了,一定是疯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正向她覆盖过来,黑暗之矛,沾着毒汁,投向她没有屋室的心脏。她尖叫了一声,忍着剧烈的呕吐,仓惶地跑出了这个无光的巨大黑窟。

“那些白化病人呢?”晚上贵桃还是来到了水惊冬家里。

而这个时候,我的貘躺在我的身边眼睛熠熠发光。“这个香甜的食物我等好久了。”

“哪有什么白化病人,快睡吧。”水惊冬说。声音和语调,越来越像他的哥哥。

“今晚上可以大餐一顿了。”我的貘蹭蹭我的肩,对着我的鼻息轻嗅。“哎,醒醒。”它用鼻子不断拱着我。

“这几个白化人很快就要打发走了,怎么你倒是魇了还不醒来。”水惊冬爬了起来,岩石一样坚硬的身体压了上去。

“这就是女人和男人,没有故事,只有奴役和被奴役。当然奴役者也是被奴役者,被奴役者也是奴役者。”我的貘一如既往地喋喋不休。

当水惊冬的鼾声从厢房穿过烟囱,在夜色的薄雾下缓缓西去的时候,三个影子分别从这座方方正正的宅院里前后跟着走了出去。

首先是夏云仙,在这个夜晚,她突然回光返照一样,此刻看上去丝毫不像一个老年的妇人,反倒像一颗移动的葱郁植物,脚底生风,仿佛踩着千军万马。

很快她就来到了芦苇地旁,那四男三女的白化病人坐在我曾经爬过的胡杨树下,夏云仙丢给他们一包东西,那个健壮的女人掂了掂,放进了身后的背包里。看她掂量的姿势,这绝对不是一包盐,相反倒像是沉重的黄金。

对面一阵响风刮过,有呜咽之声传来,仔细静下来听,又消失了。

“水都排干了?”夏云仙问。

“哼,排干了?也太小瞧我们草滩的人了。”女人鼻子里抽了一下,说道。“这些大烟籽就替你干了大活儿,你算是捡到便宜了。来年春上解冻,你可有好戏看喽。”

“我看什么好戏?我无非就是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夏云仙正色道,“你们去了墓穴修渡,怎么还能惊了死人?”

“惊了死人?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应该感谢我们。不是我们,只怕那墓室的暗水就是铁打的棺木,也都会成了豆腐渣。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那些水都是蓝河里直接探深洞引急流而来的。做这事的人的用意还不明白?一到洪期,恐怕一眨眼,别说是尸骨,就是连这芦苇地,都没了踪影。”女人坐在自己的羊皮囊上眼皮抬也不抬地说。

“我们不仅排干了水,而且替你把这些水引到了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两个侏儒抢先说,声音又尖又细。“这地底下好大的水,我们羊皮筏都冲散了,这不?只剩最后一个囊了。”

“我不管这些,活儿干完了,就请走人。你们白天出没已经坏了规矩,看在你们偷到了玉,我今天就付你们全额,外加承诺:我儿子若得了人民公社的社长,请你们入村,分地,盖房子,”她摊开双手,“所以,请务必尽早必离开。”

夏云仙露出这些年来少有的愠色。

雪夜里的月亮悄悄穿行,无声无息。

这几个高矮不一、面容脂白的男女,在他们奇异的装扮背后,总是给人感觉空空的皮囊下面,藏着邪灵木偶。一个一个带着邪恶的面具。

在他们装好大烟籽准备收拾行囊要走的时候,整个过程中一言未发的一个独臂弹筝人,却犹豫着走到了夏云仙跟前。

他挥舞着只剩下一只的手臂,被电击过的酸黑色手指捏着一个齿轮。这齿轮来自莲花山上的民国老墓里的一口破旧撞钟。旧撞钟里有一个废弃掉的齿轮。卸开那个齿轮,打开一层箔纸,月光下发着寒光的是一排四颗门牙。其中一颗豁了半块。

“我想换你这几个牙齿。我要恢复一面神奇的古钟,这面古钟装在我们草滩高高的屋顶上,即使是丧音,它依旧轻快。”

他的眼神飘忽,脸上腆着神秘莫测的笑容。

“下牙的一个齿角?——那是秋儿。”夏云仙捂紧了自己的胸口。“怎么回事?”她把质问的眼睛投向这帮人的领头班主。

有两个人坐在角落发出幸灾乐祸的“噗嗤”声。“他只是个神经病”。他们大笑着说。

其中一个鼓着黑红葫芦的大脖子义正言辞地冲健硕女人讲:“行规忘了,这样的人,班主得撵他走。”

女人仍旧鼻子里吭了一声,投出一块石头砸到独臂的断琴上。“砰”的一声响,那个独臂的神经病吓得打了一个哆嗦,眼神瞬间变得涣散而空无一物。他抱着头跑到自己的位置又坐了下来,下颌顶着膝盖,喃喃自语地说:“不换了,不换了。那牙齿是另外一个活儿,我们不换了”。

他们最终还是飞快地走掉了,仿佛他们从来不曾残疾,或者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顺着风,沿着河道,三两下就消失了。当然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干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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