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说好的,我会送她回家,不麻烦你了。”
一道冷漠的声音传来,纪之衡回头,穆安宸从一片阴影中走来,雨点打湿了他的黑发,有几绺贴在额头上,穿着的浅灰色休闲装氤氲了一片,不知道在那里默默的站了多久了。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浅褐色的眸子却一片沉静,暗涌流动,闪烁着锋芒,嘴角倔强的上挑,他伸出双手来,做出接应的姿势,又重复了一遍,“我会送她回家。”
纪之衡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两个人就在淅沥的雨丝中沉默伫立着,互相对视,昏黄的灯光在地面上投射出三个人的剪影。
雨忽然下的更大了一些,由雨丝变为雨点,有几滴打在顾念安的睫毛上,她颤颤的抖动了下眼睫,有些迷蒙的睁开眼,正好对上在灯光下闪着暖黄色的纪之衡的侧脸,酒精依然在大脑肆意的流窜迷醉,她昏昏沉沉,觉得如坠云端,抓不上什么东西,下意识的紧紧抱住纪之衡的胳膊,迷迷糊糊的叫着,“之衡,回家……一起……一起回家……回家……”
纪之衡深深的看了一眼穆安宸,低头温柔道,“好,我们回家。”
顾念安点点头,嘴角扬起甜美的笑容,那满满的依赖感几乎呼之欲出,却狠狠灼痛了穆安宸的眼睛。
他怔愣在那里,没有任何一刻像这一刻一样,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像是个逃票去看爱情电影的孤独观众。
没有一刻象这一刻的绝望。没有一刻象这一刻的孤独。
他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没有动作,像是一座雕像,被粗心的雕塑家弃置于细雨中。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纪之衡轻松的抱起顾念安,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扬长而去。
城市的霓虹灯闪烁,而他一个人在这里,丢了爱人。
金黄的树叶被秋夜凉风吹过,在夜幕低垂中轻舞飞扬着,雨点一滴一滴砸下来,总带着“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凄寒预告。
整个世界似乎在这一刻都陷入了沉睡。只听到偶尔马路上传来的汽车越过水坑的声音,看着那车灯拨开雨帘,投射两条长长的光路,然后又在转瞬间,陷入黑暗。
他一个人静静的走在雨里。走过一道道昏黄路灯,在因带了水意而更显得深沉的地面上投射孤单的影子。
她知道我爱她吗?
她知道。
她会爱我吗?
她不会。
他从裤兜里掏出烟来,熟练的叼进嘴里,只怔愣了几秒钟,烟就迅速被雨点打湿,打火机怎么点也点不亮——当然,这种雨天,打火机在雨里也是打不着的。
啊。世界上似乎总是有些事,无论你多么努力,都只能注定是失败的结果。比如点燃被雨浸湿的烟,比如在雨幕中打着打火机,比如……用七年的等待,希望等到顾念安爱上他。
无论怎么努力,无论尝试多少次,没有就是没有,不行就是不行。这真让他失望呢。
他嘴角弯了弯,浅褐色的眸子看着那算不得精致的打火机,轻柔的摩挲着,如同爱抚怜惜的爱人。打火机的两边已经因为经常的使用而磨得发白,很旧了,却还舍不得扔。因为这是她送的。她第一次送给自己的礼物。
这些年来,他费尽心力搜肠刮肚了寻找了许多节日。什么第一次遇见周年纪念日,情人节,七夕,元旦,圣诞节,端午节,春节,甚至清明节……只要是节日,就威逼利诱顾念安送她礼物。总觉的似乎只要这样,就可以多留下她一分。
于是他得到了打火机,得到了亲手烹饪的饭菜,得到了脸颊上的亲吻,得到了她为他设计的衣服,得到了她的圣诞卡,得到了牙刷,得到了浴巾,得到了毛毯,得到了她送来的景泰蓝花瓶……他得到了她能给他的一切,除了她的心。
可他从头到尾,最想要的,不过就是她的心。
这世界真的有趣的紧。你想要的,它却如此吝啬。你不缺的,它慷慨如斯。
雨随着他长长的睫毛滑行,有数滴流进他眼里,清清凉凉的,几乎像是一种温柔的抚慰。
他继续向前走着,眼前黑了又亮,亮了又黑。他没有停,不知道自己想要往哪里走,只是向前。脑海里如放映幻听片似的,一幕幕闪过他和顾念安在一起的事情。从遇见到动心,从失望到坚守,从不甘心到耐心等待。
这就是七年。
他的这七年,孤独而无望的爱着一个人。因她的快乐而快乐,因她的悲伤而悲伤。努力想参与她的一切,想分担她的一切,到最后才发现都不能。
他无数次的冲动下想说出真心话,却在看到她躲避惶恐的目光后欲言又止。
他也曾在听到她半真半假的说,“不如我们就凑合过下半辈子’的时候欣喜若狂,明明注意到她眸中的犹豫和愧疚却视而不见,即使是假的也固执认为那就是真的。
可是他明白的。他真的明白。
她不爱他。她爱的人,从头到尾,只有纪之衡,不是他。
她只会为一个人这样哭,这样笑。而这个人不是他。现在,她应该是越来越幸福了吧。她不再需要他的安慰,他的拥抱。他存在的价值马上会被另一个男人代替,会做的比他更好。啊,我不能给你的,他能够给你;而我能够给你的,他给的更多。这样的我,还要留在你身边么?念安,我是不是,该放开你了呢。是吧。
我的心事蒸发成云再下成雨却舍不得淋湿你他仰起头,眯着眼看那不知不觉雨停初晴新升的太阳,全身很狼狈,但嘴角却勾勒起那么温暖那么沉静的笑容。
也许,你就是一只受了伤迷路到我家的小白鸽,我们互相做伴七年,可到最后,你还是你回到你真正的家的。
但我们曾经彼此温暖,彼此安慰,这样就足够了吧?
这样就足够了。
只要你曾记得我。记得有这样一个人,默默的喜欢着你,在你的生命中出现过,在你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特别。那样的话,无论你飞到哪里,我都觉得我拥有了你。
念安,你要幸福啊。一定会的。因为,我是如此,如此,如此的盼望你幸福。
知道什么最让人讨厌吗?
就是在你睡意正浓时,手机铃声却固执的响个不停!
顾念安几乎要抓狂般蒙上被子,却还是听见手机铃声如魔音传脑般孜孜不倦锲而不舍,最后终于“豁’的一下坐起身,抓起手机,看也不看按下接听键,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你最好祈祷你是有重要事情要告诉我,否则我一定会……”
“念安,我现在在飞机场。”清朗的声音不复往日的轻挑,“再有二十分钟我就要坐上飞往英国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