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真也呆住了。
这段时间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沉浸在那二十万带来的噩梦之中,她是压抑的,无处诉说的,她也在极力寻求摆脱困境的办法,她全部的注意力也放在她自己的身上了,所以对明业的情绪没有看到也没有在乎,看起来这次的事情一方面是因为钱引起,另一方面还因为医院里的那个医生了。建真因为自己生的美丽处处都会遭遇到异性羡慕的目光所以早就习以为常了,是真正的不在意,没想到明业的心里还隔着这样一层。
她突然想到了这样一句话,“丑妻近地是家中宝”,她这样的女人……搁在那个男人身上也觉得不安全不放心。男人娶到漂亮老婆心里有一种危机感也是正常,在碰到不顺心的时候,在碰到一些意外事情的时候……会爆发吧,那么……明业的行为也就有情可原了。
建真不自觉地止住了呜咽,她略微扭头,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抱着脑袋的明业,他用力把自己蜷缩起来的样子看上去也是可怜的,无助的,建真的心不由一软,对他的怨恨也没有了刚才那样的强烈。
夫妻争吵是最伤感情的,如果能够避免还是尽量避免,建真懂得,所以在平时无论发生多么不愉快的事情她都要尽量避免和明业争吵,这次这样激烈的争吵是第一次。但建真明白以后觉得也值得,她把她的委屈和不满说了出来,明业也把明业的委屈和不满说了出来,她们都知道了对方心里想什么,知道了对方因为什么而难过,这……应该是很好,“话不说不明木不钻不透”,都说出来了,对方都明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心里也清楚了,应该是好事。是的,好事不一定永远是好事,坏事也不一定永远是坏事,建真发现他们的争吵让他们对对方了解了很多,理解了很多,也知道了对方的需要。
在平时,她们白天各自在单位上班,晚上下班回家以后一起吃完饭明业就出去打麻将,明业回来以后建真已经睡下了,他们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动,心里想什么也很少交流,建真心里明白她和明业之间有太多的隔阂,这次……借这个争吵的机会各自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他们的争吵起到了交流的作用。
建真从来没有听明业说过这样的话,也不知道她在他的心目中有这样完美,原来……他是那样看重她,在乎她,这让她的内心涌动着说不出的感动,继而又是深深的惭愧,虽然她在明业心目中是完美的,但她知道她不完美,她没有他说的那样好,她的好多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建真的心软了下来,她不忍让明业痛苦,她说:“好了,我明白了。”说完,她用力用双手去拭擦按揉她的脸,就好像用水去洗一样。她觉得自己的脸皱皱巴巴就好像抹了一层浆糊,她想把这种不舒服拭掉,也想把盘旋在脑海里的悲伤和痛苦拭掉。
“你不生我的气了?”明业听到建真的话以后,一下子抬起头来,眼中是喜出望外,双手抓住了建真的肩头。
“没有……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建真说,眼里重新笼上了悲哀,她们吵架的事情是结束了,别的事情呢?她借的二十万呢?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
明业感觉到眼前是一片云开雾散的清明,心里一阵雀跃:“建真,你真是太好了,你……你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婆。”明业由衷地说。
建真嘴角浮起一抹惨淡的笑,她是被明业的话逗笑的,但是想到心里那些事她想哭,所以她的笑容变了味道。
明业看到了建真的笑兴奋起来,突然从床上站起来,高高的身材就要碰上天花板的样子,他用力举了举双手,抬起脚跟让自己更高些,手掌都够到了天花板:“哇,能够娶一个好老婆真是很好哎。”说完突然又跪在建真的身后,“对不起了老婆,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你说我怎么补偿你?”
建真张了张嘴还没有发出声音,明业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离开了建真身边坐下去拿出手机“喂”了一声。
建真没有听到对方说些什么,只知道对方说了大约有一分钟,然后明业就开口了:“是吗?那好,我现在就过去。”他把手机挂了又对建真说,“单位有同事给我打电话说点事,我出去看看。你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回来的时候顺便带回来。”
“不用,你忙你的事,我自己去买菜。”建真说道。
“那好吧,我去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明业说着下地,然后换衣服出门了。
建真用力吐出一口气,仿佛把胸口挤压的闷气都要吐出来一样。她知道她和明业吵了以后和没吵之前还是一样,日子照样过,她改变不了自己,明业也不会改变。
愣了一会儿,她起身站在了窗户边上往下看,正好看到了明业往外边走去,从头顶看下去的时候,明业变得很矮,也粗壮了很多,是一种变形的扭曲,有点在哈哈镜中看到的效果,建真心里想笑可没有笑出来,嘴角牵动了一下又抿紧了,实在是笑不出的。
天空是蒙了一层灰白色后雾蒙蒙的蓝,很沉重很厚实的样子,辽阔无边,太阳是亮白色,那样大那样圆,就好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牢固地拴着吊在那里一样,一动不动的,呆板,莽撞,傻头傻脑。但这是太阳的表面,建真知道太阳的威力在内部,不是吗?走过的人都畏惧的很,好多人是急急忙忙躲着的,就算打着遮阳伞的人也没有轻松,想来伞底下的空气并不清新,阳光从伞面上穿透过去也是一种沉闷了。
建真目送明业的身影消失,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团云,一下子就把太阳给遮挡了,那道密密麻麻的暗徐徐推进,把住宅区里的花坛都给蒙了一层暗影,所有的鲜花就都没有了那层亮光,修剪的齐齐整整的万年青是肥厚的,那层浓绿仿佛能够挤出油来,但被这暗淡的黑影推过去,一下子就丧失了那逼人的气势。
建真默默地收回目光,默默地退回了床边,然后坐在床上,就算她身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妹妹的事情能够解决的了吗?那二十万能够顺利地要回来吗?有时候她真想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说给美凤,征求她的意见,让她把这件事情转告她的丈夫帮忙留意一下案件中有没有类似于建丽这种案件的嫌疑人,万一……那人和绑架建丽的是同一个人呢,或者直接去公安局报案。这是她心头的一块伤疤一个无法弥合的洞,就好像一件价值不菲自己又非常珍爱的衣服被烧了一个洞,再也无法完整。
建真很想再次询问建丽带她到车上的那个人究竟长的什么样,她希望能够从建丽提供的情况中找出更多的线索,她也想万一她能够巧遇到那个人呢,这样的话不就能够揪出真凶了吗?可是,只要一提起这件事情建丽就泪水涟涟泣不成声,说她不记得了。而建真虽然拿了二十万,但连个人影都没有碰到过,那个电话号码在后来的日子她也试图打过,无法接通。建真想绑匪在得到钱财之后一定是把电话号码遗弃了。
建丽的被伤害,二十万的重压又如同一片暗影罩下来,建真整个人又沉浸在悲伤中。
明业是在建真打扫屋子的时候回家的,建真是很爱干净爱整洁的女人,不让家里有丝毫尘土或者丝毫凌乱,就连窗户上的护栏她也要它干干净净,别人到家里来总夸奖建真把家收拾的窗明几净井井有条时,建真就不好意思地笑,说家里没有小孩子捣乱在不收拾一下就太不像话了。
明业手里提着好几个塑料袋走进厨房时,建真正清洗案板和菜刀,她面容萧然,一双细长微弯如同画上去一样的秀眉略略蹙着,轻软灵动的上眼皮垂下来遮盖了深潭一般诱人心魄却无法解读的眼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到她的专心致志和一丝不苟。明业走进厨房时建真没有察觉,仍旧在继续她的动作,一只胳膊有节奏的上下移动,浑圆的肩头也跟着有节奏地动,明业看着建真眼睛花了一下,脑袋中出现眩晕,他承认无论从那个角度看建真都是美丽的,她快乐时是快乐的美,忧伤时是忧伤的美,无论哪一种美都是让人心动的。
而他……明业心里不由黯了一黯。
“嘿,我回来了,建真。”明业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对建真笑笑。
建真丝毫没有察觉到明业的靠近,骤然的人声吓的她一个哆嗦慌忙直起身体往后看,因为惊慌她的嘴张开来,但看到明业时她没有说出自己被吓了一跳,把急跳的心压了压,用轻描淡写的口气回答:“哦。”
明业看到了建真的脸微微变了一下,知道自己吓了她,本来还以为建真会埋怨他的不小心呢,结果建真没有说什么,所以心里也就坦然了,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用讨好的口气说:“你看,我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