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垒厚厚的钞票,方方正正,很厚……很厚。
建真是和钞票打交道的人,她见过的钞票可以用“山”来形容,但建真知道那些钞票对一个银行工作人员来说和普通的纸张没有任何区别,就好像售货员眼里的一件商品,是属于买主的。可是眼前的钞票不是银行里给顾客的,是建丽拿出来要交给她的,不是她的却即将属于她,这样的钞票和银行的钞票有着本质的区别,所以建真惊讶。
“你……你……”建真说不话来。
那叠钞票在她的眼前变大,成了一个大大的鲜红火球,又渐渐地洇溢成一片红海,不,是火海,烤的建真就要燃烧起来。她突然有一种恐惧,恐惧也越来越浓,扩展成一个深深的漩涡,建真觉得自己被裹了进去飞速地旋转,她找不到东西南北,只有绝望。
“你……,你是偷的抢的还是骗人家的?建丽,你可知道别人骗了我们我们无话可说,可是不见得别人被骗了也是像我们这样无声无息地不敢声张自认倒霉呀,你……你是用什么样的手段弄到这些钱的?”恐惧让建真整个身体紧紧地缩成了一团,就好像被一张网束缚了起来,束的她牙齿都咯咯咯地打起架来,“……那是犯法的,犯法……你懂吗?”
建丽的一只手擎着那叠钞票就直直地伸在那儿,建真的话让她的脊梁骨发麻,她本来就害怕,此时就更怕了:“姐,……你想哪儿去了?我……我不是偷的抢的更不是骗的,我没有那本事,我真的是借的,借同学的。”
“学生的情况我还能够不知道?学生是消费者不是财富的创造者,那个同学能够借给你这么多钱?就算他家里有钱,那样也只是让他比别人阔绰一些,手头大方一些而已,他自己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他的爸爸妈妈肯一下子给他这么多钱?建丽,你在撒谎。”
建真慢慢地回复了平静。建丽手里的钞票让她悲哀,她觉得是她没有能力才让妹妹铤而走险,是她让妹妹的心灵受了重创。二十万……二十万对一个有钱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她……不行,妹妹就是知道她没有能力才用自己的办法去弄钱,建真又是惭愧又是自责:“对不起建丽,我没有能力让你受苦了。当初爸爸妈妈那样省吃俭用用尽力气供我上大学,就是希望我有一天能够有钱,不再吃苦,可是我没有做到,白白辜负了他们的希望,我用尽了他们的钱财却让他们失望。建丽……是我不好,你的钱,你怎么得来的还怎么还回去。我说了,这事不用你管,你好好上学就行了,等你考上大学毕业了能够挣钱了,那个时候你在还我。”
“姐……”建丽的眼泪流了下来,她身子一软坐在了沙发上,“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没有用犯法的手段弄钱,这钱……真的是我借同学的。是……是……,我不是借一个同学的,是同时向好几个同学借的,是他们帮我凑了这么多,他们都是有钱人,手里都有钱。我都给他们打了借条,说等我将来挣钱了还他们的,我……我给他们利息。”
“建丽……”建真伸出手去把手很沉重地按在建丽的膝盖上,“你哄谁呀,你借这么多钱……,哦,就算你能够借到这么多,你什么时候还,你还是一个高中生,等你将来挣钱还给人家,那要多久?建丽,就算姐姐相信你,你在什么时候能够挣钱?听话,这些钱,你借谁的都一一还回去,姐说了不要你的就是不要,你有心也要等时候。我明白你的心,我都明白,只是这钱你要都还回去。”
“姐,我都借出来了,是不会还回去的。我很快就能够挣钱,我明年就毕业,然后我就打工,上大学的时候我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我能够挣钱的。姐,我知道这不过是二十万的十分之一,差的太远,但多少也能够管一点儿用。你……别为难我,这钱我借来了是不会还回去的,不然同学们怎么看我?姐,你就留下。”建丽急了,她知道姐姐会问她钱的来历,这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姐姐不要她这些钱也在她的预料之中,这才是她最害怕的,如今姐姐果然不要,建丽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了。眼里的泪水不住地流淌,那哀求的无助的眼神让人心碎。
建真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她的心碎了一般的痛,还有悲伤,痛苦,她可怜妹妹……心里这样沉重的压力,这样的压力是不该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有的,可是……她却有了,建真都感觉到妹妹身心的负荷透过皮肤传送出来,带给她的也是沉重的压力。她本来就担心,现在的担心就更重了一层,重到她无法呼吸,她微微张着嘴无法发声只是看着建丽手里那叠让她无法喘息的钞票。
“姐,我不管你怎么想,这钱我拿来了就不会再拿回去。你不要的话扔掉都可以,我……我不会收回去的。”建丽的手抖着,终于就像实在无法支撑一样把钱放在沙发上,然后用手捂住了脸。她的手指都是苍白的,指缝间的泪水十分透亮,顺着手背淌下来。
建真可怜妹妹可怜她自己,她……是真的可怜到需要妹妹可怜的地步吗?如果她真真正正有超常的能力,妹妹不会这样在意,不会用这种危险的行为给她减轻负担,可是妹妹的做法让她的负担减轻了吗?恐怕是更重的负担了呀,身体的,精神的……
建真缓了一口气:“建丽,你怎么这样?我说过的话你怎么忘了?这件事情不用你管。你说你……你这样做我怎么安心,你不是更让我担心吗?听姐姐的话,这钱你借谁的还给谁。我知道你的心,也理解你的心,但是你不能这样做。你如果真的是为我着想,你就把钱还回去。”
“不,我说了我绝对不会还回去的。”建丽十分强硬。
“你不还回去我怎么安心?你是帮我还是让我心里难受呢?我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对你以后的安排姐也支持,你有决心是好事,但是你的计划不可以。你把这钱还回去,然后你怎么做都行。明年高考完了你可以打工,我托人给你找活儿都行,那个时候你挣多少都交给我都行,你用你自己挣到的钱给我多少我都要,但你借的钱姐不要。”建真心里明白建丽的倔强,既然硬的不行就只有用软话哄劝吧。
建真突然想到批评除了让建丽心里更难过外不起任何作用,还不如用迂回的说服让她接受。建真探身把建丽的手从脸上移开,又拿起茶几上的纸巾给她拭擦脸上的泪,“建丽,你是懂事的,你该知道姐的意思。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情有别的想法,我们就接受这个现实,认真的理智的去安排以后,别这样冲动,好吗?事情处理不好对自己是有影响的,你想想你借钱给我,就算你觉得没什么,我能够安心吗?你这样只能是让我更加不安的。你的年龄不允许你做这样的事情,我们还是把钱还给人家,我借钱是和有钱人借的,是真正的有钱人,他们不花这钱,你不用担心他们来向我讨债。你不放心的话……到时候你挣到钱了都交给我去还他们,这可以吧?哦,我和借给我钱的人都是讲好了什么时候还的,不是现在就还,所以你借的钱现在给我也没用,不到讲好的归还日期我不去还。”
建丽被烫了一下似的尖声说:“姐,我说了我借来了就不还,我也和他们讲好了归还日期,现在不还。”她的目光是不容置疑的倔强,是板上钉钉的没有回转,就那样不加掩饰地定在建真脸上。
建真看着建丽,心里暗暗悲伤,她知道一时是无法说服建丽了,深深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明业去他爸爸妈妈家里往回接孩子,建真去买菜,建丽一个人在家里看书。屋子里很安静,外边的各种声音或远或近或大或小,透过窗户的缝隙灌进来,都是很辽远的空旷,有一种飘渺的意味。建丽拼尽全力让脑子里去装载书上的内容,可是乱七八糟的的事情就好像一团麻在她脑子里缠绕,还缠绕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好像春蚕在咀嚼桑叶,建丽用力摇摇头想要把所有的干扰都甩掉,但无济于事,反而让她更烦躁。建丽实在无法静心,于是不再强迫自己。
她站起来在房间里走过来走过去,希望乱乱的心事能够不再让她烦心的,可没用。尤其是这两万元钱的事,大姐说了让她还回去的,她怎么肯?当初借的时候她拿出了什么样的勇气只有她知道,这钱借的很容易也最不容易,她盼望这钱能够真正的派上用场。她知道大姐虽然说的轻松,其实根本不是,大姐是把所有的担子都担在肩膀上也不吭声的人,她希望她能够减轻大姐的负担。
建丽还有的一重担心是她不愿意承认的,可她无法排除,那就是她这钱借的稳妥吗?那借钱给她的人……真的没事?心里这样想着,建丽就更加忐忑不安,她想知道借钱给她的人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