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业坐到餐桌跟前的时候先笑:“建丽,今晚应该吃好的了,——给你祝贺。”
建丽把筷子放在盘子里顿了一下:“那一天给你吃的不好?想吃好的了你出去买,买回来我也会做,别借我的由头说话,我有什么值得祝贺的?”
明业愣了一下,脑海里急速转了一个弯后说到:“嗯——,祝贺你脱离苦海,祝贺你获得新生。怎么样, 我说的不错吧?”
“这个还有点道理,差不多,你还挺善解人意的,奖励你。”建丽说着把盘子里的鸡肉夹了一块给明业放在碗里,“说这些话还算符合实情,我也觉得顺耳。”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顺耳了,还不是你跟我唱对台。”明业夹给鸡肉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看着建丽。
建丽笑:“还不是你找着我给你抬杠的嘛,怎么怪我。”
明业嘿嘿地笑笑:“说点正经的,考完了分数也下来了,接着就填写志愿了,打算上什么学校?”
“唉……”建丽重重地叹了一声,心情一下子就坏了,“就我这点可怜的成绩,还上什么学校?”
明业看到建丽不高兴了,忙安慰:“别,千万别给自己打退堂鼓。现在的大学生,无论上怎么好的学校,毕业以后还不是自己找工作?不见得学历低一点就找不到好工作,大都市里大把的硕士博士还有找不到工作的呢。找工作不见得文凭就是唯一的标准,其它方面……是要综合能力的,我相信你肯定行的。咱就上一个好专科,出来和他们本科生一样,说不定比他们的工作都好。”
建丽心里明白明业是在安慰她的,心里感激,却摇摇头:“别安慰我了,我有自知之明,和人家比,我拿什么和人家比?我还是算了吧。”
建真把围裙解下挂在厨房的衣钩上后走出来坐到餐桌前,她听到了他们的话,说道:“做人关键是有志气,自己都不把自己放在一个很高的高度上,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还打算让谁把自己当人看?人和人当然也有差距,可这关键还是在于自己的态度。咱不不妄自菲薄也绝对不妄自尊大。——该奋斗的咱还是要争取,该享受的咱也要享有。只是这一切都要有积极的态度。”
“听听,听你姐的,你姐说话越来越有水平有哲理了。”明业用筷子敲了敲桌沿提醒建丽。
建丽咽下嘴里的饭说道:“我姐说的对啊,我姐说的,……是有志气的人……”
“怎么,不适合你?”看到建丽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明业笑着说,“你姐这话就是说给你的。”
建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低头吃饭,——她又何尝不知?
建真看看明业说道:“是说建丽,可也适合所有人。”
明业讪讪的对着建丽笑:“你看看,本来是说你呢,我都给你划拉了。我……我可是不争气的,你千万别学我。”
“好吧,只是这个问题现在不要说了,让你们给搅合的都没情绪吃饭了。”建丽很孩子气地阻止两个大人说这些教训话。
吃完晚饭,明业照例出去玩麻将。家里剩了建真和建丽坐在客厅看电视。建丽一声都不提高考的事情,也不说她有什么打算,建真终于憋不住了:“建丽,这高考分数下来了,你……有什么打算?是去上大专还是补习?”
建丽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随之整个人就像矮下来似的。她不敢说,但她也知道迟早都的说,事实就要形成了,不说出来不等于就没事:“姐,我不打算上学了。”她的声音低下去,“我觉得……我不适合上学了,我不想上,我要出去打工。”
“打工?你才十九岁,你去哪儿打工?开什么玩笑的你。”建真被建丽的话吓了一跳,随即又说,“你这么小,没文凭没技术,你去什么地方打工?你以为打工就那么容易?”
建丽嚅嗫着:“我知道……”
屋顶一盏盏亮白的节能灯散出烈光,有细小的蚊蚋飞舞着,很乱很烦躁。尽管房间里开了空调,但还是无法把这一片浑浊的热浪压下去,甚至好多人的头顶都冒着亮亮的汗珠,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
牌桌上是热闹的,麻将牌落下去的时候是乒乒乓乓的声音,洗牌的时候一根根手指摸索着,粗的,细的,长的,短的,也有的手指上套着宝石或者金子,光芒四射,哗啦啦混沌的洗牌声音响起来,说话声就不仅仅是刚刚的麻将了。
明业的下首是一个矮的胖嘟嘟的男人,他的头顶一片油汪汪的汗水,反射着电灯的光,……不知道他头顶反射的光是不是可以照亮,还有是不是可以当镜子照。摸了一把汗水后,他努力侧身把手上的汗水往地上甩了甩,又用手按了按鼻子,说道:“妈的,几家高兴几家愁啊。我一个亲戚的孩子平时学校成绩都是前几名,考试的时候就不知道怎么搞的,愣是没考好。”
明业上首的那个个子很高的人说道:“这有什么,说是不正常也算正常,一方面是基本功夫不扎实,另一方面是没有发挥好。总之……一句话,没考好。埋怨什么都不管用的。”
“唉,这个有什么办法啊。我小姨子不也高考了嘛,不行……那你有什么办法。”明业感慨着,“人家是按照分数说话的,平时成绩好坏在这个时候不管用。”
高个子说道:“是啊。这个时候牢骚和不服气都不管用。不过,听说……现在的大学,有的分数低一点也可以上的,一个是有人,一个是有钱,有人的可以走后门,有钱的掏钱买,也都不是绝对,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那个矮胖的男人就是老韩,他哈哈笑道:“说的是,可有钱的有几个,有人的又有几个?欺负的还不都是老百姓。”
“对对对,老韩这话说的是,事实就是这样。”明业认同地说。
今晚坐在明业对面的人恰恰是建真的同事崔贤,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赶这么巧,听了明业的话,他的嘴角显出特别的笑:“别人说这话还行,老贾怎么也说这话?”
明业有点发蒙:“我就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说你有钱。”崔贤用很不正常的语气说,然后扬身哈哈地笑。
“我有钱?你是什么意思?”明业对崔贤的态度十分不满,脸色不知不觉发寒。
崔贤坐好,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说你和别人不一样啊,你用钱还不方便?你老婆可是在银行上班的。这……别的不方便,用钱……我不是说银行的钱可以随便拿着花,是说可以贷款啊,别人带不出来,你老兄还贷不出来?”
明业无论怎么听都觉得这话不顺耳,口气也就变了:“银行也是国家的,不是我老婆的,她有什么权利说贷款就贷款?你是什么意思?”
崔贤好像没有明白明业的意思,满不在乎地用手指点明业:“你看看你看看,还急起来了。我是说这手总是在胳膊头里的嘛,你老婆在银行上班,自然和银行的头头脑脑熟悉,嗯……有点关系,贷款的话可以比别人好说话。”
老韩一看崔贤说话不着调,忙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贾老婆在银行上班他用钱就方便?那你呢?你不也在银行上班的吗?你是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崔贤尴尬地解释:“不行不行,我可没有人家那本事。我长的丑,难看,可是没有人看着我顺眼的,我不行。我要是……”
老韩看出崔贤的别有用心,又看到明业的脸色一点点在变,忙打断崔贤的话:“你怎么,你行不行有什么意思?你要是行这银行还变成你的了?说话怎么不着调呢。”
建真看着建丽就好像不认识一样:“你……你怎么突然有这个念头?”
“姐,我不是突然才有的这个念头,是我很早就想过的。我……我,你是知道的。我以前就不想再上下去了,只是觉得上不完高中都对不起你们。现在……”建丽摇摇头。
建真急了:“建丽你知道吗?我给你说个事情……你知道吗?洪波的妈妈,就是她……她从洪波的手机里看过你的照片,她很喜欢你的,还跟我透露过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和洪波的事情她是支持的。你们慢慢也长大了,大人对你们的事也是关心的。你……洪波那样喜欢你,你要是不上学,你和他的距离就远了,所以你一定要上,不想上大专,嫌弃今年考的不好了我们可以补习啊,我说过的。你……无论你怎么样,都的上学,这一点不能由你说了算。”
说起了洪波,建丽更觉得难受,她明白她和洪波是不可能的了,她配不上洪波,她不想欺骗他,——因为她已经不是完美的女孩了。今天下午她已经和洪波坦白了她不上学的事情了。
建丽觉得把事情和建真说清楚了就可以,不管别人怎么说她有她的主意。只是建真的话让她更加难过:“姐,你觉得我还配得上洪波?这些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的了,我也不。洪波对我好我知道,但我不。姐,现在我可以把话说的清楚了,那些钱……我不能总是让你一个人扛着,我应该想办法了。”
“你疯了不是?你还想怎么样?”建真突然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愤怒“你有什么本事想办法,你能够干什么?你能不能让人省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