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哼”了一声,一脸不屑,道:“哪又如何?你一定等我这样的人等了很久吧。从看到我的第一眼起,就有了把我血祭阵眼的全盘打算。我是不是真该谢谢你慧眼识珠啊!你若是真心救我,我必定肝脑涂地相报;可你既然欲加害我,我原欲也不会傻乎乎地在这里愚孝!”
老祖脸沉下来,冷声道:“无论我当初目的为何,我出手救了你的命都是事实。既然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来处置你的命又有何不妥。你也说了,因果报应。我在你身上种下的因,难道不该取走我赢得的果实。”
“好一个因果报应啊!”暗空中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阴测测的声音,紧接着这个声音发出一声长叹,凄厉至极!
这个声音一出现,老祖顿觉心中仿佛有千万只蚀骨蚁在爬,绞痛不已。老祖慌乱道:“是谁?谁在那里鬼鬼祟祟?”他已经一脚踏入仙界大门,自问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无人能躲过他的探查,可是他居然对刚才那人一点察觉都没有!
“好师傅啊,你怎么连徒儿的声音都不记得了呢!徒儿三百岁时拜到您的门下,侍奉您老有一千年之久。怎么,才刚过五十年,您老就不记得徒儿了呢?”鬼魅般的声音再次在夜空想起。
“你,你是平君!不,这不可能,你明明已经……”
“明明已经被您老灭杀了,对吗?是啊,我如今早已是个死人,只剩下一个魂魄了。”空中的鬼魅幽幽叹道。
“孽障!你既已身亡,还不快入轮回之道!怎地还在这里装神弄鬼?”老祖又惊又气。
“徒儿也想去轮回,但是,师傅啊,徒儿不甘心哪!徒儿忆大半平生,从来未曾忤逆过您老,尽心竭力为您老鞍前马后地效劳。徒儿自问,生前没有任何对不住师傅的地方,反而帮了师傅不少大忙。我费心费力帮您研究出了天圆化雷,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作茧自缚。可是啊,好师傅,您居然骗我去炼那化雷诀,待我修炼到生死关时偷袭我,还把徒儿的肉身和元神全部炼成了雷鸣珠,来充当您那个天圆化雷阵的阵眼!师傅,您好狠的心肠啊!徒儿又何其无辜,怎能咽的下这口气!故而我的魂魄徘徊不去,就等着今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哈哈哈,而且你居然真的中计了,听从小师弟的劝告,来这阴煞之地渡劫,刚好撞进了我手里。哈哈哈哈。”
仙劫没有喧嚣而至,而是悄然降临。
明黄闻言,讥笑道:“平君,你不用死了以后还要装君子。你研究天圆化雷阵,练习《化雷诀》,一大半原因都是为了你自己。阴沟里翻船也怨不得我,我问心无愧,问心无愧!”
“哦?”顾平君的鬼魂飘到他眼前,阴测测说道:“问心无愧吗?徒儿又从师傅身上学到新本事了啊。我们让你死于天劫之下,也是问心无愧啊。师傅,你马上就会永陷轮回困境,尝尽生生世世的悲苦。您好好享受徒儿的最后一点孝心吧。哈哈哈。”
明黄老祖脸上一阵阴郁,咬牙切齿道:“你们两个孽徒,对我的七十二莲金光阵做了什么手脚?”
“嘿嘿,自然是毁掉法阵了。”
“不,不对的……”明黄老祖隐隐觉得什么地方有问题,但脑中一片混沌,竟是想不起来。就在此时,那鬼魅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再次响起:“师傅,心魔劫降临了!哈哈哈哈,您老为了后面的雷劫费尽心机的筹谋,可惜啊,估计连天雷劫都等不到就被困死在心魔劫里了。”
明黄老祖“啊”地一声,果然只觉脑中一片激荡,转眼间过去两千多年的修行岁月中的种种都历历在目。初入修行时的兴奋激动,学有所成时的骄傲自得,面临瓶颈时的苦闷彷徨,杀戮大起时的狠辣,那些帮助过他的人,死在他剑下的亡魂,一个个都变得清晰无比。他渡劫失败,堕入轮回之道,走过一世又一世悲欢离合的漫长岁月。他看到这辈子最不愿意回忆的场景:红衣绝色女子向他笑着道别,艳红的鲜血从她的嘴角中往外流;在某一世,他资质太低,以至于修炼时受尽蔑视,寿元不到百年便一命呜呼;他甚至变成凡人,在红尘人间无家可归……每一生每一世,每个场景,每份心情都如此真实。他生,他死,他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明黄老祖明明知道所有的轮回都是假的,都是心魔劫带来的幻想,可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醒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一世世的轮回中越陷越深。他出不去了,再也出不去了!善缘老祖绝望地感觉着自己头脑中的清明越来越少,心魔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多,最终把他完全吞噬!
乾坤盘疯狂地震动,老道的面色渐渐变得有些苍白。剑成子觉得那种感觉越来越明显,有某种东西正在从自己体内往外冒涌。不是灵力,不是真元,是比它们更加原始更加本质的东西。不仅仅是他,那个老道,他们所在的古阴山脉,头顶上的一方天空,仿佛都在往外释放某种东西。那种东西在修行者体内,在大山中,在天空中,仿佛一脉相乘,彼此遥相呼应。
但他体内的那种东西并没有减少,尽管它在不断往外释放,可是也不断有相同的东西以相同的速度侵入体内。它们更像是在交换,在沟通。与此同时,剑成子感觉到,此时自己真的属于天地中了。他就是天吗,就是地,他和这个世界没有了大小之分,他们有同样的呼吸节奏,他们遵守着共同的法则。
人与天地的界限,在这个时候消失。
这样的感觉让他感到十分亲切,又无比恐惧。他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完全容纳自己的家,可是进入这个家中可能会让他失去自我!
他恢复理智,下意识地想要离那个乾坤盘远一点。他知道,就是这个小小的一方圆盘,引起了刚才的神秘力量。
剑成子后退百丈,突然发觉自己的速度比之前慢了一点。尽管只是慢了一点点,但他可以清晰地感应到。他行在天地中,他的速度慢了。他依旧是剑成子,他没有变。
那就只有可能是天地变了。
“时空法则!”他骇然地吐出了自己心中的猜疑。
明黄老祖仍旧在心魔劫里经历一场场浮浮沉沉的人生。
自己就这么死了?
不!想他一生也是风云人物,正值此关键时刻居然被两个小辈暗算,何等窝囊!他花费了五百年时间准备仙劫,其中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后面的天雷劫上。若是他真的是在后面的天雷劫中陨落,那他也认了,毕竟也算是和天雷劫轰轰烈烈斗了一场。可是现在呢,这算什么!连个和天雷劫战斗的机会都没有,连一声“出师未捷身先死”都称不上,就要死在心魔劫之下吗?
若是那七十二莲金光阵还在,自己又怎会在心魔劫下毫无还手之力?那两个小辈实在可恨!不过自己又怎至于如此疏忽,竟对那两个小辈没有任何防范?那个七十二莲金光阵的原主人也实在可恨,居然骗他说此阵专防心魔鬼魅,而且在防御上坚不可摧。那,那个早就该投胎做鬼的平君怎么还能在他的意识里晃荡?那,那个金丹期的小家伙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的阵法给毁了?
明黄老祖越想越气。突然脑海中一个激灵!
是啊,怎么会呢?
不管人平生多大能耐,但既然平君的肉身和元神都已经被我灭掉,怎么可能还让他的什么破鬼魂滞留阳间?那个小家伙,根本不知道我在化雷阵的打算,怎么会突然动手?而且以他的修为,只怕没碰到七十二莲金光阵就已经被阵困死了,怎么会有能力把阵毁掉?
不,不对!
明黄老祖一声大喝,睁开眼睛,环顾四周,顿时心下明了,微笑喃喃道:“原来如此。”
在他的四周,七十二莲金光阵稳定地运转着,七十二朵白莲不断吸收降临的心魔,而一道道金光法柱则牢牢地把善缘老祖护在其中。少年正坐在湖上打坐,身上套了一件金灿灿的铠甲,金光阵的光芒照在他身上,少年仿佛全身都在发光,像个小金童一样。少年听到老祖的那声大喝立刻站起来,目光闪闪地看着他。
老祖微微松了一口气,想起心魔劫中的种种,不由后背一阵冷汗。居然是双重心魔!他以为那些逃不开的轮回就是要经历的心魔了,没想到自己在心魔劫中的惶恐和愤恨不安,才是真正的心魔啊。
还好,他终于发现了不对之处,及时清醒了过来。这个心魔劫,他算是度过去了。
接下来,才是决定生死的天雷劫。
善缘老祖向少年问道:“我渡劫多久了?”
少年恭敬回道:“七天七夜了。”
老祖低下头,道:“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