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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羡古屯金栋生欲念 荒甸擒匪洪王巧遇

且说老街基屯的地理风貌令洪四家赞羡不已,站在河堤上往下看,真是:

丘陵起伏农舍隐,日照风林影重叠。炊烟袅袅迎风舞,喜鹊纷忙驭天河。

此时此刻,只因洪四家腹无点墨,不然非高吟吭唱不可。他被这勾勒分明的蜿蜒细岭、道道丘梁、田园沟壑、茅屋树掩、一处人家一树高的景象吸引住了,他不时驻足观览,感叹大自然巧作天工,格外造就了这一处风光剔透的“世外桃园”。

顺着河堤往南走,不多时又见一片茂林围簇一处房舍,枝杈间显露灰瓦房椽。更有几株老树挺拔其间,鹊巢鸦窝错落邻垒,不时传来鸦叫鹊鸣之声。真乃是:雅林招凤语,幽处更藏人。

洪四家看罢,遥指那处所在问道:“那树阴下的人家,真是占据了好风水,细细看来,竟似福地洞天。不用问,肯定也是一户财主家居了?”佟世良说道:“那是刘家大院儿。他家虽然赶不上边财主和李家店那么有财势,但在这方圆也算是大户了。他家也雇有长工,在农忙时节,老街基屯四成的人都来他家打短工呢。”洪四家点点头,说道:“怪不得呢!”

一路行来,金栋倒是很听话,他也不甚言语,只管跟着走路。这时,忽听他说道:“叔,俺想来这庄上住。”洪四家问道:“咋?你相中这地方了?”金栋点点头,说道:“嗯。这庄子比画上画的还好看呢。”

洪四家听了,表情复杂地看了他刹那,不禁长叹了口气,说道:“唉,想在这里住,哪那么容易呀!这庄子虽好,可惜没有咱的份儿呀!”金栋问道:“咋就没有咱的份儿呢?”洪四家说道:“总之,一句话,就是咱没有钱呀!没有钱,就买不起地价,所以就住不成呗!如今咱连三顿饭都难着落,又上哪里去弄钱买地价、盖房子?”金栋说道:“俺就要住!”洪四家苦笑着说道:“傻孩子,咱凭啥呀!”金栋说道:“等俺念了书,将来当了大官儿,看谁敢不让俺住?”

听了这话,洪四家心头怦然一动,因想:“呀,口气不小!”于是停下脚步端详金栋,一看他那副刁蛮不羁的样子,心中遂又翻江倒海起来。

虽然这话只是金栋不谙事故的癫狂之语,但也不免勾起洪四家今天早上因心念之间所产生的那个想法,便想“这难道是老天爷要成全俺?不然,为啥俺爷儿俩的想法会一样?若是老天爷真能遂俺的心愿,俺一定到老爷庙去烧上一炷高香,好好谢谢他老家!”想到此,脸上顿生喜色,不禁浮想联翩起来,因又想:“将来若果能如他所言,也不枉了我和他娘九死一生带着他来闯关东这一番苦心了!”但想眼下,不免又忧心忡忡起来,暗自嘀咕道:“如今俺连个立脚的地方都还没有,温饱也不知道日后会咋样,想要念书谈何容易!”心念及此,脱口说道:“这不是‘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儿嘛!”

忽听洪四家冒出这么一句来,佟世良甚感好奇,因问道:“三舅,你在说谁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儿呢?”

洪四家愣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在说金栋呢。他说要念书,我心里就想,如今俺连个住的窝都没有,吃饭也是有了今日没有明日的,俺拿啥供他念书?所以想着想着就说出来了。”佟世良说道:“我看他有这个志向就好。不行就想办法呗?不然咱穷人要想翻身,除了这条路,哪还有别的道儿?”

洪四家叹了口气,说道:“谈何容易!你看俺眼下的日子,就是想让他认几个字也难呀!又咋敢有日后改换门庭的想法?唉,这不过是肚子饿了,自己‘画饼充饥’罢了!”说着,他情不自禁地摇摇头,接着感叹道:“唉,这都是老天爷不公呀!为啥这么说呢?你看俺整日里没明没黑地干活儿却连肚子都吃不饱,然而那些不干活儿的人却能吃香的、喝辣的。不但如此,还嫌肥餍饫,这是咋回事儿,谁能告诉俺?”说完,又连叹了几口气,然后低下头不言语了。同时眼中堆满了泪花,直感意冷心灰。那先前因地理风貌给他带来的愉悦,这时竟荡然无存了。他不再说话,拉起金栋的手跟在佟世良身后,默默前行。

南渡口距老街基屯约三里之遥,行不多时便到了。走下大堤斜坡,是一里多宽的河床,只见绵延南北,一眼望不到尽头。河床上依次生长着几行垂柳,此时枝枯杆裸,凄凄惶惶,黯然失色。也许是在暗蓄精神,待时而发,准备再一次肩负起护堤的使命吧!

走下河床,眼前是一片荒草甸子,想是河道西迁时留下的杰作吧。沿着崎岖的马车道往前行走,但见道路两旁枯草齐腰,一阵风吹来,穗翻杆摇,不断转换着颜色。遥望远处,天际茫茫;看眼前,间或几株野柳家榆杂生其间,鸟巢楔枝杈而建,被风一吹摇摇欲坠,真是居险一族,堪称别类风情。

大自然赋予生命的空间是吝啬的,不得不在有限的空间里各自寻找其所,艰辛地生存着,然而又不忘繁衍新生代的责任。哦,天地间诸种就是靠着这种顽强的毅力生生不息,装点着大千世界,记录着繁荣与兴衰。

走着走着,又见一条宽阔的银带映入眼帘。它横断去路,纵贯南北,看不到尽头。仔细看时,原来是辽河那雄浑的缩影展现在眼前。看那河面时,足有一公里宽。现在冰封河面,其状斑波如涛,由此不难让人构勒出它苏醒时的波澜与壮阔。这时阳光倒映,金光刺眼;身临其境,如踏在金山银海之上,难抑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因而亦惊亦战。

金栋一见了冰,立刻奔过去,只见他双脚一并,又将身体一侧,顿时滑出去多远。

洪四家忙喊道:“小心点儿,别摔着。”佟世良说道:“三舅,没事儿的。”说着,也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小哥两个嘻嘻哈哈,开心地滑着、叫着,不一会儿两个人便滑到了对岸。洪四家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在后面紧紧追赶。

一踏上对岸,一行人便进入了科尔沁地界。这是一块处女地,还保留着草原原有的风貌,只见道路两旁及纵深处长满枯蒿杂草,林木密布,弥漫四野,深则没人,一看便让人觉得惶怵不安,不禁联想到那些豺狼是否隐避在暗处,此时正窥视着行人,欲伺机扑出呢?在这样的荒原上行走,不由人不频生警惕之心,——小心而行。

洪四家紧紧拉住金栋的手,生怕一时疏忽而被突然蹿出来的狂禽野兽把他给叼走。

佟世良却像没事人似的,一会儿抓一下路边的枯枝,一会儿又捋一把草穗在手心上揉搓几下,然后把草籽轻轻吹散。他还不时地指指点点,说什么地方会出现什么动物,草深林密处,时常会有什么珍禽厚鸟藏身。

走了一段路,忽见左前方出现一条羊肠小道。遥望过去,只见黑洞洞的,一眼看不到尽头。

佟世良说道:“走这条小路能近不少呢!如果走大路的话,要绕大半圈儿,起码得多走出去二三里的路程。三舅,你看咱们是走大路还是走这条小路?”洪四家忐忑地问道:“小路好走吗?”佟世良说道:“好走。有时候还能看见野鸡呢!”

金栋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忙问道:“表哥,那野鸡长得啥样?好看吗?”佟世良说道:“可好看了。它浑身长满花羽毛,还有一条长长的大尾巴,等你看见就知道了。”

洪四家犹疑地问道:“那……咱走小路?”还没等佟世良回答,金栋嚷一声:“俺走小路,俺要看野鸡!”说着,便拐进了那条小路。

洪四家无奈,只得尾随其后,又紧走几步撵上金栋,一把拽住他的手,说道:“你慢点儿走。是不是忘了来时你说的话了?”说着,只见他紧张地往两边草丛里看了一眼。看着那深不见底的草丛,间或枝杈横生,不由得心惊肉跳,头皮发麻,因此把金栋拉得更紧了。

走了一段之后,但见林木渐疏,眼界也开阔了,洪四家那颗紧绷的心才松弛下来。抬头看去,只见右前方五尺开外的一棵树上站着一只俊鸟,乍一看如画上画的凤凰似的,非常俏丽。它穿着深红色的衣裙,头与翅膀都镶着墨绿色的绯边,不时发出咕咕地叫声,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呼唤同伴。在这大荒中,它独领风骚,竟使百草含羞,万种无言。真乃天地人间差乎千百,不可相抵也。

金栋嚷道:“你们快看,是谁家的大公鸡飞到树上去了?”佟世良笑说道:“那不是大公鸡,是我刚才和你说的野鸡。好看吧?”金栋嚷道:“好看,俺要。”说着,挣脱洪四家的手,便往那棵树下跑过去。

那只野鸡正在踏枝逍闲,不料突遭袭扰,立刻张开翅膀扑愣愣飞起,眨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一见野鸡飞走了,金栋急得一跺脚,大声嚷道:“回来,快回来……”口中这么嚷着,抬腿便追。

洪四家忙喊道:“快回来!小心让熊瞎子把你给背了去。你看树枝子那么密,你头上又有伤,小心刮着!”不等他话音落地,突然间前面树丛中传来一声喝断:“站住!要想从此过,快拿买路钱!”

金栋往前跑得正欢,听得喝喊声,吓得浑身一哆嗦,只见他愣怔了一下,掉转头往回便跑。他跑到洪四家身边,一把抱住洪四家的腰,浑身抖个不停。洪四家也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喝断吓了一大跳,他赶紧一只手揽着金栋,一只手拽着佟世良,两只眼睛惊恐地往前张望,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站出来。

越是这样,洪四家越害怕。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愣怔在原地等待结果,一时进退不得,不禁嘀咕道:“真是怕啥来啥,准是碰上土匪了!这可咋办?要是没有两个孩子跟着,俺可以施展一下拳脚和歹徒见个高下。可如今……”

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动静,洪四家忍不住声悄问佟世良道:“这地方常有土匪出来劫道吗?”佟世良说道:“以前听说过,可俺从来没遇见过。”洪四家说道:“甭怕。从他不敢露面来看,可能是个耍单帮的。要是人多的话,他们早就出来把路给拦住了。你俩先站在这里别动,我过去看看。”

听洪四家说要过去看看,佟世良赶紧一把拉住他,声音颤抖地说道:“三舅,你别过去,胡子一般都有枪的。”金栋也拉住他的胳膊,怯声说道:“叔,你别去,俺怕。”洪四家说道:“别怕。你和你世良哥站在这里别动,拿眼睛盯着点儿,要是看见我出事儿了,你们马上往花大树跑,去给你金良哥报信儿。”接着,又特意叮嘱佟世良道:“世良,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佟世良惶恐地点点头,说道:“俺记住了。”

洪四家心中七上八下,于是强打精神、硬着头皮往前走去。每走一步他都感觉两只脚如同踩在棉花上似的,额头也不断往外沁冷汗。没办法,三个人当中他是长辈,他不拿砣谁拿砣?

快走到那棵树丛跟前时,洪四家停下来看了看,但仍不见有什么动静,他只得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说道:“好汉,俺是穷人,除了身上穿的,俺啥也没有。望高抬贵手,放俺们过去吧。大恩大德……”不等他说完,又听喝道:“少废话!没钱?没钱你们就把衣裳脱下来,麻溜扔在地上,不然你们谁也别想过去!”

洪四家心说道:“吔?这个劫道的还挺阴毒,居然是个雁过拔毛的主,——没钱就扒衣裳。可就是光说不练,迟迟不肯露面。这……”想到这里,心头不由得一动,因想:“看这光景,大概是个输了钱的赌棍吧?因手头紧了,才想出这个馊主意来……”只因这一想,洪四家心中立刻有了定见,便不像先前那么害怕了。他马上回头冲佟世良与金栋一招手,不一会儿,两个孩子战兢兢来到身边。他拉起他们两个的手,悄声说道:“你们两个跟着我往前走,等到了那树丛跟前,你俩啥也别看,直管撒腿往前跑,别管我,别回头,听见了吗?我琢磨着,这准是个赌输了钱的混混,临时出来撞大运的。”

佟世良与金栋听了,懵懂地跟在洪四家身后,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忽然,又听喝道:“站住!听见没有?赶快照我说的做,要不然我就开枪了!”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声响。看那树丛时,从后面飘起一缕淡淡的蓝烟。细品那声音,像是放了个小鞭炮。

一见这种情况,洪四家心头一颤,心想:“真遇上土匪了,还带着家伙呢!咋办?要是我一个人,他看俺身上没有钱,也奈何不得我。可是……现在还有俩孩子……”想到此,忙转身把佟世良与金栋往下一按,见两个人都蹲下了,便小声说道:“先蹲着别动,听见了吗?”说完,只见他双脚一点地,随即腾空而起,有如燕子钻天般蹿到了那丛树跟前。

洪四家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树丛后面蹲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穿着白茬羊皮袄,头戴一顶破狗皮帽子,手中举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正瞪着两只眼睛哆哆嗦嗦地对着他。

见此情景,洪四家不敢迟疑,马上一个猎豹扑食蹿到那人跟前。那人猝不及防,吓得两眼一眨,然后看着洪四家不知所措。洪四家立即使出小擒拿术,先夺下他手中的“家伙”,一看乃是一把破扫炕笤帚疙瘩外面裹了块红布。洪四家看了那人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蟊贼,今日你遇上俺算你倒霉!”说完,往左右看了一眼,见那人旁边散落着几个小鞭炮,离他不远还有一个刚炸开的鞭炮皮。洪四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刚才那一声响是此贼放了一个小鞭,心想:“好一个奸狡之徒!要不是俺刚才情急之下要和他相拼,怎识得贼人伎俩?一般老实人碰上他,非上了他的套不可。”想到此,顺手把那把破扫炕笤帚疙瘩往远处一扔,然后上前拿住贼人双臂。

那人既被拿住,一时动弹不得,马上求饶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洪四家斥道:“看你年纪不大,为啥不学好,竟出来干这缺德营生?俺今日要是把衣裳脱给你,不得活活被冻死?一看你就是个良心被狗给吃了的东西!说,你为啥出来干这营生?”

那人顾不得疼痛,双膝一曲跪在地上,然后鼻涕眼泪一齐往下流,口中哀告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呀!某家里都两三天没揭锅了。只因七十岁的老妈卧病不起,眼瞅着就要咽气了,她老人家想要吃顿饱饭,某求借四邻没有着落,不得已……”洪四家问道:“你是哪个屯子的?只要你说实话,俺就饶了你。不然,谁知道你还要伤害多少人?”那人狼嗥般说道:“某家是花大树的。某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一时间洪四家难以相信他说的话,顺手解下他的腰带捆住他的双手,接着喝他坐在地上。见那人坐下了,洪四家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回头对佟世良说道:“世良,你和金栋赶紧去花大树把你金良哥叫来。”佟世良答应一声,领着金栋走了。

两个孩子走了之后,洪四家问那劫匪道:“你多大年纪了?姓啥叫啥?”那人说道:“某姓宫,叫宫布,今年三十岁了。”说完,紧眨了几下眼睛又挤出几滴眼泪来,然后哀告道:“大爷呀,你就饶了我吧,某属实三天没吃饭了,但是有一点儿办法,某也不出来现眼。这事儿……如果让某屯子里人知道了,往后……我可咋见人……”

见他哭得可怜,洪四家的心顿时软了下来,有心放了他,但又怕他没说实话,往后再出来做这伤天害理的事,因想:“今日这是遇上俺这不怕的了,要是女人、孩子、老人碰上他,不知道会咋样呢!”想到这里,又看了宫布一眼,见他虽然哼哼呀呀在哭,只是干打雷不下雨,时不时地还偷觑他一眼,狡诈神情不揭而露,因此刚萌发出来的同情心又化作一腔反感,于是想:“不能轻易放了他,还是等金良来了再说吧。”想到此,拿定主意先不放他。

且说这个时节的天气虽然比平时暖和一些,但在一个地方待着不动,时间一长也会让人寒冷难耐。佟世良与金栋已经去了多时,还不见洪金良赶来,洪四家不免有些焦躁,只见他跺脚搓手,借以驱赶烦恼与寒气,间或往两个孩子去的方向张望几眼,但总不见人影。

随后洪四家又下意识地看了宫布一眼,见他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抖个不停,不禁又动了恻隐之心,便想:“不管咋说他也是个人,就是被判砍头的罪,临刑时还要让他吃顿饱饭呢。要是这样待的时间长了,会把他冻坏的。再看他那副模样,也怪可怜的。要是真像他所说,家里两天没揭锅了……唉,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想到这里,便说道:“起来!”

忽听洪四家让他起来,宫布惊恐地看了洪四家一眼,然后战战兢兢地问道:“大爷,你……”洪四家说道:“起来活动活动。”

一听是这样,宫布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哀告道:“大爷,好大爷,你就行行好,放了我吧。从今往后,某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敢……做这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见宫布冻得哆哆嗦嗦的也着实可怜,洪四家便忘了他让自己脱衣裳那话了。洪四家是受苦人,他知道受苦人的辛酸,于是毫不犹豫地上前去给宫布解绳扣。

正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洪四家愣怔了一下,心说道:“不好,听这动静,好像人还不少呢。看来眼前这个人是匪无疑了!”想到这里,他又看了宫布一眼,只觉得两眼冒火,心中恨恨道:“可恶的东西,俺差点儿上了你的当!原来你是个打前哨的,大伙在后头刚过来!”因思忖道:“现在俺该咋办?”转念一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俺还是跑吧!”主意一定,撒腿便跑。

忽见洪四家扔下他跑了,宫布先是一愣,然后眨着眼睛转了转眼珠子,却不知所以然,后来听见马蹄声他乐了。刚要站起来溜之大吉,慌忙中竟忘了双手被缚、没系腰带了,没等他迈步呢,那破皮裤便脱落了下来,中间那半截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恰一阵风吹来,宫布激泠泠打了个冷战。忙提裤子时,双手又不听使唤,这才想起双手被捆住了。见双手动弹不得,情急之下,扯起嗓子高呼一声:“救命,救命呀——”

这刺耳的呼救声越过荒原传到旷野,竟似饿狼呜咽,让人听了毛骨悚然。他待的这个地方原本离荒甸子边缘不远,若从外面往里计量的话,不过半里之遥。出了这片荒甸子,往西走不多远便是农家田园。那里道路分明,垄沟叠布;望远处,庄院星罗,树影重重,没有了死寂与阴森。

原来,那马蹄声是十余骑沿着荒甸子的边缘由南向北疾驰而发。这一行十余骑,每个人都身穿白茬羊皮大衣,脚穿长筒毡靴,头戴长毛带耳狗皮帽子,胸前挎着长短武器。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听见呼救声,急忙勒紧马缰停下来,接着脱掉棉手套从胸前拔出驳克枪,然后对众骑士命令道:“大家隐蔽!”

众骑士听到命令,立刻停了下来。他们紧握手中武器,飞身下马,紧接着隐蔽在草丛中。

领头人又命令道:“钱大发、李二柱、哈萨,你们三人沿小路向前搜索侦察,其余人等警戒!”

三人领命,出发不多时便把宫布带到众骑士面前。领头人端详了宫布一眼,见他双手被缚在背后,所穿羊皮裤也没系腰带,裤腰口堆积在臀部,中间部分露在外面;又见他哭丧着脸,眼珠子乱转,似一只不听话的猴子刚被主人责罚,还在惶惧不安。

见状,领头人与众骑士都强忍住笑,暂且不看他。过了一会儿,领头人绷起面孔问道:“怎么回事?”宫布偷偷瞟了那领头人一眼,然后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我被人绑票了。”

一听宫布这么说,那领头人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眼,真不敢相信有人会绑他的票,因问道:“绑你票的人呢?”宫布说道:“不知道为啥,他突然跑了。”领头人问道:“跑了?往哪个方向跑了?”宫布说道:“往前边儿那条小道上跑了。”说完,又转了几下眼珠子,然后说道,“没一会儿,也就是半袋烟的工夫吧。”

那领头人听后,仰头看了一下日影,接着又看了宫布一眼,然后对三名侦察员说道:“既然遇上这个事儿了,就弄个水落石出吧。你们三个人再辛苦一趟,去把那个绑匪也找回来。要快,别耽误工夫。”

三个人答应一声,刚要转身时,领头人又说道:“等一下,等我问明白了,你们再去。”然后问宫布道:“我问你,绑匪一共有几个人?”

宫布又转了一下眼珠子,然后结结巴巴地说道:“一共三个人。不过先走了两个,说是……说是去花大树了。跑……跑……跑的,就一个人。”

领头人听罢,朝三个人一挥手,说道:“去吧,动作要快。”

三人领命,转身又往小路上追去。大约过了两袋烟的工夫,洪四家也被捉到马前,他心中虽然害怕,但已横下一条心,站在那里一声不响,心说道:“豁出去了,反正我身无分纹,要命有一条!”

那领头人打量了洪四家一眼,直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因心中有事,顾不上细想,上前问道:“哪个绺子的?”

洪四家一听,纳闷道:“绺子?啥意思?他大概是问俺住在哪里吧?咋?东北的村名咋这么多叫法?啥堡子、屯子、窝棚的?现在又出来个啥绺子?”因说道:“俺住在河东杨家堡。刚从山东过来,一没房子,二没地,除了身上穿的,俺啥也没有,要扒衣裳,你们就扒吧。”

领头人听了,只见他愣怔了一下,然后问道:“扒啥衣裳?”洪四家一指宫布,说道:“就是你们这个打前哨的说的,没有钱就扒俺衣裳。”

领头人与众骑士一听,马上诧异地相互看了一眼。领头人很快明白了,心说道:“哦,有意思。原来是劫道的反被遭劫的给绑了,现在被劫的把我们当成是劫匪同伙了。”想到这里,领头人狠狠瞪了宫布一眼,不禁在心中暗骂一声:“好个刁蛮之徒!”因此不再理他,于是盯着洪四家看起来,看着看着,他突然眼睛一亮,似想起了什么,马上问道:“你认识杨德山吗?”

忽听那人问他认不认识杨德山,洪四家也是一愣神,心想:“怪不得那天黑夜俺遇见杨大哥时他对俺说,要是在路上遇见有人为难的话,只要提一下他的名字都会给面子的。今日看来,果然不差,连河西蒙古地界的人都知道他,原来他的名气这么大呀!”想到此,便说道:“俺就住在他家里。”

领头人一听,满脸微笑,因问道:“你还记得我吗?”洪四家说道:“俺来这里时间不长,连杨家堡的人俺还认不全呢,俺不认识你。”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眼睛却不停地端详那人的脸,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人面善,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细一琢磨声音,他想起来了,但还不敢肯定,便小心地问道:“你是王……”

领头人一抬手,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了,接着朝众骑士一挥手。众骑士会意,赶紧把宫布押过一边。见宫布被押出一丈开外,领头人这才高兴地说道:“我是王忠义。那天晚上我和杨大哥分手的时候,因为走得匆忙,所以没来得及请教兄台的大名。”洪四家说道:“俺姓洪,名叫洪四家。”接着把他如何雪中被救,结果要找的亲人都在这地方,今天又要去哪里等都对王忠义说了,然后又说道:“杨大哥时常念叨你,说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王忠义说道:“请洪大哥转告杨大哥,就说我刚从南边回来,暂时还不便去看他。等有机会的时候,我一定去看望他。再请转告他,我一切都好,请他放心。”

洪四家拉起王忠义的手,说道:“一定,一定。杨大哥是好人,他所交往的人也都是好人。”王忠义一听,哈哈大笑道:“洪大哥,你说的对,我们都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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