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许诺扶了扶她的身子，略带忧郁的眼神里满是柔情。
戚薇薇睁开惺忪的眼睛，标致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与头顶上粉白的墙壁完美地融为一体，看不出一丝一毫砌凿过的痕迹。她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这是怎么了？”戚薇薇在许诺的帮助下坐了起来，靠着床头，虚弱得就像是贴在墙上的纸片一样。
“你只是太累了，睡了一觉而已。”许诺翻开床头柜上一个保温罐的盖子，热腾腾的水汽瞬间从罐子里逃了出来，他拿起汤勺舀了一勺汤，靠近自己嘴边吹了吹，再送进戚薇薇嘴里，“来，喝一口鸡汤补补身子。”
这鸡汤是他专门请最好的大厨熬的，还请最好的营养师在里面搭配了些营养品，再由最信得过的保姆搭乘着开车技术最好的司机的车送过来的。总而言之，他给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许诺放下鸡汤，扶她躺下，盖好被子：“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谁都无法改变，谁都没有错。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身体养好，等着做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她点了点头，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她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她自己，她也不再属于这个世界，她的脑子里分明闪过些什么，可是却又一片紊乱，无从想起，就像是把一根长线揉成一团，再也找不到线的两端。
云双双和萧潇作为戚薇薇的伴娘，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薇薇，你真的就这样嫁给他了吗？”萧潇问道。她们三人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与其说是婚礼，还不如说是一场葬礼，就算再喜庆的氛围也盖不住她们心底的悲恸。
云双双轻轻撞了撞萧潇，皱着眉头怪她不懂事，在不该说话的场合说了不该说的话，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想这样子问她。
“嗯。”戚薇薇淡淡地拨了拨垂落眼际的长发，微弱的声线比蚊子嗡嗡的声音重不到哪去，可以看得出她并不开心。
也许她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笑的新娘。
从知道真相到现在都过去半个月了，就算再尖锐的伤痛也该缓和了吧。
“可是你真的忘了他吗？真的就以这样的结局忘了你们的过去吗？今天可是……”萧潇还想说话，被云双双捂住嘴巴。云双双细细地告诫着：“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过了今天再说。我想这样的结局，也是方晗想看到的。”
“我不会忘记他，不会忘记过去，可是许诺，他为了我放弃在国内的一切，他为了我出国，还在美国照顾了我五年，我不能辜负他，我不能……对不起，我脑子很乱，真的很乱……”戚薇薇垂下了头，不停地摇头抓狂。
那时她以为方晗抛弃了她，她用了五年时间把他彻彻底底地从记忆深处连根拔起，她以为时间已经摧毁了一切，把所有不堪的往事捏个粉碎，可是，当真相解开的时候，为什么心底会是一阵一阵的痛？为什么脑海里总是那些一点一滴拼凑而成的画面？为什么眼前总是出现那片星空，那团篝火？
可是她跟许诺走过的这五年也不是白费的，在她最痛苦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是他默默陪在她的身边，是他保护着她，是他给她希望，给她坚持下去的勇气，还是他在无数个夜里排遣她挥之不去的孤独和恐惧。
“不，这样对方晗不公平。”萧潇红了眼眶。
忽然就没有了声音，谁都没有再说话，房间里死寂的就像是一片坟地。
直到许诺前来娶亲，戚薇薇都没有一丝的笑意。
一座基督式的教堂，张灯结彩，长长的红地毯一直从门口的草地通向大堂正中央的纯白色主台，地毯两旁整整齐齐数十条长椅，容得下数百人同时就坐。中央主台的背景墙有一幅一对情侣手拉手的巨型画，由一千三百十四朵玫瑰镶嵌而成，主台的两侧还各有两个由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编成的爱心，而教堂四周的玫瑰百合更是数不胜数。
下午时分，吉时将近，长长的车队宛若一条游龙蜿蜒着从市区驶来，为首的是一辆悍马H2加长版，前车盖上用一百九十九朵玫瑰编成了一个心形花环，敞亮的车厢里布置得就像是一个小型婚房，戚薇薇和许诺就在里面。跟在后面的是三辆深红色布加迪威龙，紧接着是一辆银白色迈巴赫Landaulet，再接着是四辆法拉利，然后是九辆兰博基尼，并两辆劳斯莱斯幻影软顶敞篷车，再有是一辆玛莎拉蒂，跟在最后面的还有零零碎碎的诸如保时捷、宝马、奥迪之类的豪车，浩浩荡荡共计九十九辆。一路缓缓驶来，所到之处万人空巷，看热闹的人都探头探脑地挤在路旁拍着照片发着感慨，就像是数百年前恭迎圣驾一样。
也许，这些所谓的荣光和骄傲可以让一个人忘掉一切悲伤。萧潇坐在车里，望着窗外每一个人羡慕嫉妒的眼神，呆呆地想着。
音乐声起，绚烂的灯光下，许诺早早在神父左手边站定等候，帅气凌人。
戚薇薇在他父亲的引导下，一步一步走过婚姻的大门，走过幸福的甬道，走到许诺的身旁。
她穿了那件拖尾婚纱，再嵌上了些许金光闪闪的宝石，天真烂漫的花童跟在身后捧着长长的拖尾，花瓣在空中飘扬。就算没有了笑容，她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四下响起一阵轰鸣的掌声。
掌声停住，神父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教堂里回荡：“许诺先生，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你都愿意对戚薇薇小姐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爱护她，保护她吗？”
许诺深情地望着她：“我愿意。”
神父又偏向戚薇薇：“戚薇薇小姐，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你都愿意对许诺先生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爱护他，保护他吗？”
戚薇薇顿了两秒：“我，愿……”
“等一下！”一声吼叫突然盖住了戚薇薇的声音，萧潇一下蹿到她旁边，云双双愣是没有拦住，所有人齐刷刷目瞪口呆地看向她，“你真的爱他吗？你真的忘了他吗？五年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也可以忘记一段爱情，但是我知道，那不是你戚薇薇。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你不会辜负许诺这五年对你的好，但是你更不会忘记他对你的付出，那个永远生活在天堂之上的他为了你而付出的生命！我知道今天对你很重要，对在场的所有人都很重要，但是，我请你，我恳求你，现在能去看一看他，哪怕只是一眼，只是一秒，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
对，今天是他的生日，她答应过他要为他过一个可以铭记一生的生日，只是当初许下的承诺都随往事淹没在了岁月里。
眼前闪过他为自己过生日的画面，想起那个夜晚，想起那片烟火，想起那个拥抱……泪水，早已不知不觉漫过她的眼眶。
“薇薇。”许诺轻柔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戚薇薇回过神来，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洒落一地，她将捧花扔到许诺怀里，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许诺，对不起。”
场下一片躁动。
许诺叫住她：“我只问你，你还爱他，是吗？”
戚薇薇含着眼泪点了点头，提起裙摆，奋不顾身向外面跑去。
戚薇薇的父亲当场晕了过去，场下有很多人想要去追，可是都被许诺拦住了，因为，一切都晚了。
郊外的墓地。
一座孤坟冷冷清清地躺在那里，墓碑上的照片还在微笑，像是在等候着那一个人的到来。
戚薇薇孤零零地站在墓碑前，纯白色的拖尾铺满了整片空地，在微风中翩翩而动，美得那样绝望。
“我来看你了，我说过要给你一个刻骨难忘的生日，现在，我来了，这个惊喜够了吗？
“你说过的你要来娶我，你说过的要让我成为世上最美的新娘，陪着我看遍世上最美的风景，现在，我为你穿上了嫁衣，就站在你的面前，你看到了吗？
“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恨你，却也没有一天不想你，无数个夜里我从梦中惊醒，我能感觉得到你明明就在我身边，我想紧紧抓住你问个明白，可是我什么都抓不住，只有漫无边际的黑夜，和孤独。可是现在我不恨你了，我会陪着你，直到天荒地老……”戚薇薇一抽一泣地说着。
许诺悄悄走了过来：“五年了，难道五年时间还不够你忘掉他吗？”
戚薇薇擦了擦眼泪：“对不起。我以为五年时间足够忘掉他，可是我错了。”
“方晗啊方晗，最终我还是输给了你，一败涂地。”许诺冷冷笑着，自嘲着，“虽然我们都骗了你，但是我们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完成他最后的心愿，希望你不要怪罪任何人。他说过，如果注定无法一生一世，那么，他宁愿你恨他一辈子，也不愿看着你一天又一天的孤独和痛苦。所以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不要让他失望。”
戚薇薇沉默着没有说话，许诺从脖子上解下一串项链，是那半块硬币：“给。”
戚薇薇疑惑地接过那半块硬币。
许诺顿了顿，冷笑一声：“其实这是他的，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戚薇薇一片茫然。
许诺解释着：“那时候方晗不小心把它弄丢了，恰好被我捡到。而我又很忙，没时间找他，又刚好遇见你，就想让你把它还给他。可是，你见了以后，却把我当成了你童年时候见过的那个人，我知道这是我唯一可以靠近你甚至和你在一起的机会，所以……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他是对的，过去终究换不来真正的爱情。我后来还过他，可是他不收，也不想让我跟你说。”
那半块硬币安安稳稳地躺在她的手里，一滴一滴的眼泪将它浸湿：“为什么他不肯说？”
许诺苦笑着：“因为他不想让过去成为你的负担，他希望你爱上的是现在的他，而不是过去的那段记忆。”
眼泪，又一次从她眼眶里喷涌而出。
“又是跆拳道，又是‘无影脚’，又是不加巧克力的冰淇淋，难道这些都只是意外吗？你说过这都是意外，其实我早该猜到，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我为什么那么笨！为什么那么傻！……
“原来你救过我两次，第一次是童年，是你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并不冷漠，总会有那么一个人真心为你，温暖你的心房；第二次是五年前，是你给了我生命，给了我完成梦想看遍绚烂人生的生命。”戚薇薇傻傻地笑着。
想起第一次的相遇，想起雨夜中的玩闹，想起断桥边的风，想起楼顶上的星空，想起酒吧里的那一首歌，想起你挨的那一棍，想起那出电影那段烟火，还有没来得及的日出……想起过去，原来我们之间，还隔了一个那么遥远的回忆。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把生命中的时间都给了你。
戚薇薇摘下自己的那半块硬币，拼成一个完整的爱心，放在他的墓碑上。
你说过的，你一半，我一半，合在一起咱俩就一块儿了。
许诺沉思片刻，又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给，这是他送你的那枚戒指，我一直替你保存着，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真相，留着吧，做个念想。”
这下她的眼泪落得更急了。
许诺强压着内心的荒芜，淡然一笑：“虽然我没能在婚礼上为你戴上戒指，但是，这次就把我当成方晗，让我代替他为你戴上戒指。好吗？”
戚薇薇抹了抹眼泪，强忍着眼泪，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慢慢伸出了手。
许诺忍住自己的情绪，单膝下跪：“戚薇薇小姐，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你都愿意对方晗先生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爱护他，守护他吗？”
戚薇薇洒着泪水：“我愿意！”
戒指戴进了她的左手无名指，她对着墓碑上的那个微笑，幸福一吻。
你签下的约定，绝不伤害，绝不离开，陪着我直到白发苍苍，现在，就由我来替你遵守你跟我签下的约定，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戚薇薇望着手上的戒指，慢慢闭上眼睛，贴近自己的胸口。
时光模糊了曾经，却教会了我们珍惜。
在我最美的生命里，我不要未来，只要你来。
“萧潇，谢谢你，谢谢你默默为他承受的这一切。”戚薇薇嘴里咬着筷子，心情显然比前两天好了不少。
“谢什么，我只是站在台上为他吆喝几句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萧潇嘿嘿笑着。
“我的意思是你五年前，能够为了帮助方晗保守秘密，甘愿舍弃自己的名誉，在下真是钦佩。”戚薇薇学着古人的样子作了个揖。
萧潇也抱拳回了过去：“哪里哪里，他都能为你放弃自己的生命，而我只是舍弃名誉，这么一比的话，我还是输给了你。”
戚薇薇还是推让：“哪里哪里，是我输给了你。”
“哎呀，你们都别争了，就当都输给了我。”一位白发苍苍的中年妇女从厨房里端着菜走了出来，嘴角含着笑意，“谁叫我白白捡了两个这么漂亮的女儿，你们两个都输给了我，全世界都输给了我。”
“是，是。”戚薇薇和萧潇几乎同时说着。
萧潇接过妇女手中的盘子：“方妈妈，不用忙活了，这些菜已经够了，你也坐下来吃吧。”
“好嘞，我去厨房收拾一下就过来。”中年妇女笑着又拐进了厨房。
“我去喊方爸爸。”戚薇薇从椅子上蹿了起来，活蹦乱跳地钻进书房，推着轮椅把一位带着老花眼镜的中年男人从书房带了出来。
只见中年男人还恋恋不舍被戚薇薇合上的书，又是生气又是欢喜：“你呀你，只要你在一天，我就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可是吧，自从你来了以后，不用看书，我的时间都不够用了。五年了，从来都没有这样子开心过。”
戚薇薇挠着头，往轮椅上蹭了蹭，撒娇道：“我就是要一天到晚都陪着你，就是要让你一个字都看不下，就是要让你的时间都不够用，就是要让你开开心心，不只五年，而是一辈子。”
说着，那个轮椅上的中年男人摘下老花眼镜，爽朗地笑着，眉头和皱纹挤成了长长的一根线。
“吃饭这种事情，怎么少得了我们呢？”未见其人，就先听见了胖子的声音，然后就看见胖子屁颠屁颠地从门口蹿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云双双，手里头拿着一根树枝，估计是路上又吵架了吧。
“来来来，都到齐了，我们先来个合照吧。”戚薇薇拿出相机，摆在最合适的位置，调好焦，“你们快点站好位置，胖子，你过去点，不是，是往左一点儿，再往左一点儿，把你的大肚子收起来，给我留一个空儿。”
然后戚薇薇匆匆忙忙跑过去站好位置，摆好造型：“五秒钟时间，大家跟我喊，开心吗？”
“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