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来
断断续续走来
沾满清凉的露水
她有些忧郁
望望用泥草筑起的
房屋
——《女孩子》海子
“喂，在干嘛呢？今天怎么还不过来，我妈今天熬了鸡汤送到店里来，也有你的份，快来。”
“杜华，我这几天有点事儿，就不先不过去了，帮我跟阿姨说声谢谢。”
“什么事儿，需要帮忙吗？”
“不用，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那至少你得告诉我一声什么事儿吧。”
“真没什么。”
“陈峰啊，我是阿姨。”可以想象，杜华的妈妈抢过了电话。
“阿姨好。”
“妈你干嘛啊。”我听到电话那头杜华的叫声。
“你闪一边去我和陈峰说。”
“那也别推我啊。”她们母子俩的相处虽然一直吵吵闹闹，但感情好得令人羡慕。
“陈峰啊。”
“诶，阿姨你说，我在听。”
“你不过来吗？阿姨熬了鸡汤，来吧。”
“不了阿姨，我真有事儿，谢谢啦。”
“哦，是吗？那行，那你照顾好自己，有空多来玩儿，到我们家去坐坐也好，别忘了常给我们家杜华打电话。”
“妈，你说哪儿去啦！”
“侬懂什么？男人一开始就得抓紧了，侬晓得不晓得。”
“我和陈峰不是你想的那样，侬老糊涂是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关心你晓得不啦，这状况侬拎不拎得清？”
杜华又和她妈妈在电话另一头吵起来啦，阿姨是上海人，她个性很活泼，每次她用沪腔普通话和杜华吵架总是能让人发笑。
“喂，陈峰，你没听到什么吧？”杜华又接回了电话。
“啊？哦，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呵呵呵呵。”
“听你这么笑，你一定都听到了。”
“阿姨也是关心你嘛。”
“你别听她瞎说，弄得好像姐急着出嫁一样。”
“侬不急，侬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街上多少剩女！”阿姨一口上海音，着急地叫到。
“妈！”
“哈哈哈哈……”
“陈峰你再给老娘笑一声试试！”
“我错了。”
“就这样，有事儿说话，先挂啦！”
“挂什么挂，我还有话和陈峰说。”阿姨的口气听上去急躁。
“你们之间没话题的，别抢，别抢……”
电话就这么草草的挂了，我可以想象杜华店里当时的场景，那些新店员和顾客应该吓坏了吧。我收起手机，怕粥凉了有腥气，小跑着回到了医院，李叔和李茉正跟来查房的云炜、路思齐说笑呢。
“哟，回来啦。”
“嗯。”
“买了什么？”
“瘦肉粥。”
“太清淡了吧，趁现在还没深入治疗不用忌口，该多吃点好吃的。”
云炜这话一出我迅速用埋怨的眼神瞅了他一眼。
“好啊，你骗我。”李茉嘟着嘴看着我。
“我也是为你好，吃清淡些健康。”我赶紧解释。
“怎么啦，这家伙怎么惹我们的大美人啦。”
云炜这家伙，一开始看他就觉得他是个花花公子，听他那么嬉皮笑脸地和李茉说话，我百分百确定了，我没给他定错位，不过他也确实有那种花花公子型的风流倜傥、潇洒不羁，跟他比起来，站在一旁不苟言笑的路思齐显得正派多了，看上去就知道他是个固执的人，不过外表也还算清秀俊朗，这么一来，有自闭症的我更愿意和云炜说话，至少和他相处要比路思齐容易些，事实也证明了，我和路思齐两人，一说话就十句九呛。
“他说你们要我多注意饮食，不买我最爱吃的东西给我。”李茉迅速给云炜告状。
我尴尬的笑了笑。
“好啦，最近小龙虾不新鲜，瘦肉粥也不错，来，给爸爸一个面子，别怪他啦。”李叔站了出来，替我解了围。
“这次先绕了你，爸，你喂我。”
“这么大啦，还撒娇。”
“我手在打点滴嘛，我不敢动。”
李叔喂李茉喝粥，这关算过去了。路思齐很敏感，发现什么不对，凑到我旁边小声地询问了一下。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最爱吃什么。”
“你怎么不问李叔？”
“我没想到。”
“笨。”
“你才笨！”
“你……”
我想当时我俩的表情一定很奇怪，又要小声地说话，嘴皮又不能动，明明彼此在互相指责，还得收敛恼怒的表情，云炜察觉到了不对，加入了我们的对话。
“怎么了？”
“这家伙不知道李茉爱吃什么？”路思齐冲我翻了个白眼。
“日记里不是写了吗？”云炜说道。
“是啊，我就说这家伙不负责，既然答应帮忙就该把功课做好。”
“拜托两位，时间这么仓促我怎么去细细的看日记，而且谁会把这种小习惯写在日记里。”
“我们这不是没看过李茉的日记嘛。”路思齐咬了咬牙。
“对不起，是我们疏忽，待会儿一起吃宵夜，我们给你补课。”云炜微微一笑。
“你们在那儿嘀咕什么呢？”李茉狐疑地看着交头接耳的我们。
“没什么。”我赶紧回答。
“唉，既然你发现了，就老实告诉你吧，今天借走你家晓阳可以吗？”云炜一只手撘在了我的肩膀上。
“不行，他答应留在医院陪我的。”
“拜托啦，我们好久没聚聚了，你让李叔陪你也一样。”云炜央求道。
“哪里一样？”李茉轻轻皱了皱眉。
“大小姐，还没结婚呢，要不要管这么紧。”云炜坏笑着打趣道。
“不知道你说什么，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关我什么事。”
“呦呵，脸红了。”
“好啦，云炜，你别打趣他啦。茉茉，有我路思齐在，你不用担心云炜会把晓阳带坏。”
“那好吧，晓阳，你明天早点来哦。”
“好的，没问题。”我点点头。
到了晚上十点，云炜开车，把我们带到附近的一条美食街，我们随便找了家街边摊烤烧烤，现在正是夜生活的开始，灯红酒绿，歌舞升平，非常的热闹，那么多人，弄得我有些不自在，我总觉得好多人在看我，我不禁出了好多汗。
“好啦，废话少说，直接进主题吧。”
“路思齐，你这人真的很无趣，先吃点东西会死啊。”
“我赞成。”我点了点头。
“你看，人家陈峰的觉悟都比你高。”云炜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赞成直接进主题。”
“好！好！又一个这样儿的，我身边怎么净是些不解风情的家伙。”
“我怎么不解风情？”我不服气地问。
“对，你不是不解风情，看你这家伙，平时话不多，刚刚路过人群又不自觉的畏首畏尾，你应该是自闭吧。”
“……”
“不说话不要紧，你瞒不了我，我在精神科可不是浪得虚名，怎么样，需要我给你治治吗？心理咨询费友情价八折。不要害羞，这年头谁没点心理问题，这很正常。”
“谢谢，不用。快说正事儿。”
“唉，无趣啊无趣，晓阳阳，我想你啊兄弟，你在天有灵托个梦吧。”云炜为人坦荡不羁，就这么在宵夜摊上高声宣泄情绪。
路思齐很淡定、很无情的拍了一下云炜的后脑勺。
“喂，打人不打头，做贼不上楼，你懂不懂！”
“对了，从刚才我就想问，你们认识白晓阳？”我好奇地问道。
“他和李茉，是我们的学弟学妹。”路思齐冷冷地说。
“其实也不算完全是，我们不是同一所大学，但他们的教授曾经给我们讲过课，我们都很敬重那位教授，毕业后有一次去拜访教授，那时白晓阳和李茉都和教授在一起做实验，我们就这么认识了。说起来，也有五年了吧。”
“五年？怎么可能？”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惊讶。
“你是说，和李茉的年龄不符是吗？”
“她只有21岁，可已经在大学里呆了五年？”我感叹道。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只要找准了定位并且坚持努力，人人都可以是天才，白晓阳和李茉就是这样，要不是去年发生那件事，他们已经毕业考上研究生了。”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那两个家伙，从小到大有着自己喜欢的人，又有着共同的爱好和理想，互相以对方为动力，彼此就这么安慰鼓励着拿到了成绩，世间很少有这样的眷侣了，偏偏天公不作美，非要在幸福中增添遗憾，也许正因如此，晓阳才会英年早逝，也可惜，国家少了一个前途可观的人才。”路思齐这话说得虽然平淡，但总让人觉得透露着一丝悲凉。
此话一出，我们三个都沉默了，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是云炜率先缓解了气氛。
“这么感性的话从路思齐的嘴里说出来，真让人不敢相信。让不说废话的是你们，引起别的话题的也是你们，快，回到主题上。”
“陈峰，你带纸笔了吗？”路思齐高傲地看着我。
“没有。”
“也对，你这种人怎么会带纸笔？”
“我哪种人？”他的口吻真的很欠揍。
“好啦，你俩注意一下，别老呛，服务员，借一下纸笔。”
“好啦，说吧。”我拿过了服务员送来的纸笔。
“李茉的生日在九月二十七……。”路思齐说了一句。
“天秤座的哦。”云炜插补了一句。
“血型是O型……”路思齐又说了一句。
“所以每次一起出去蚊子只咬她。”云炜又插补了一句。
“李茉最喜欢吃的是干锅小龙虾，最喜欢红色……”路思齐再说了一句。
“山楂红那种。”云炜再插补了一句。
“最喜欢看《红楼梦》……”路思齐一句。
“曹雪芹是她偶像。”云炜补一句。
“最喜欢的明星是台湾女子组合SHE……”路思齐一句。
“最喜欢的歌就是她们的《明天的自己》。”云炜补一句。
“不对，李茉虽然喜欢SHE，但她最喜欢的歌是蔡琴的《不了情》，还有，你可不可以别老插嘴。”路思齐有些恼了，嫌弃地看着云炜。
云炜撇撇嘴，不说话了，我却在路思齐那里发现了些什么。
“你很了解她？”
“什么？”路思齐不解地看着我。
“你很了解李茉，很关心她。”
“哎呦不错哦，小子，观察力可以啊。”云炜给我酒杯里倒了些啤酒。
“你们俩别胡说，只是认识的时间久了，自然也就知道的多了。”
“真的是这样？”我蔑笑着看着他。
“少废话，接着往下。最喜欢的演员是周星驰和桌别林、最喜欢的运动是打网球、很喜欢葵花、喜欢下雨、除了蝴蝶她很讨厌昆虫、尤其怕蜘蛛、怕黑、不爱吃苦菜和辣椒……”
我就这么记着李茉的兴趣，她喜欢的、讨厌的、害怕的……记着这些，我发现李茉原来是一个开朗的姑娘，和大多数女孩一样讨厌害怕女孩会讨厌的东西，喜欢着甜美可爱的东西，她其实也是个普通的女孩，这跟我之前认识的安静、惆怅的李茉有很大的差异，原来的她更喜欢笑，更喜欢玩儿，她是一个面向阳光的人。
“好啦，差不多就这些，你们吃着，我去打个电话问一下值班医生病人的状况。”
虽然我不怎么待见路思齐，但我承认他的确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好医生，他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打了好一阵的电话才回来，至于云炜嘛，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他。
“怎么就你一个人，云炜呢？”路思齐回到了座位上。
“刚刚那边那张桌来了几个漂亮姑娘，他就蹭过去和人家搭讪了。”
我们一起看向云炜，只见她和那几个姑娘动手动脚、有说有笑，我们第一次有默契地摇了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