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昊天站在青石路路边,沉默的听着这里的传闻,顺手给黎铭擦掉脸上的糖葫芦渣。他想着,以后就在这里生活吧,等铭儿长大。这里不是很复杂,基本都是凡人,偶尔有一两个魂士,也是匆匆赶路,并没有停留的意思。
魏国位于北域西部,城池百数,却与比邻的韩赵两国成鼎立之势,一直倒也国泰民安,但是自先帝听从国师之言,拆毁全国四十九座七宝寺,并赶走一众僧人后,魏国不再安宁,开始了连年征战不断的日子,与两国势同水火。这种境况一持续到十年前,皇城临危!先帝守城百日后,言,愧对列祖列宗,有负江山社稷,遂自绝于大殿之上。后当今景帝即位,求助于北傲宗,宗令韩赵两国止战,方解魏国之危。
如今皇室统治魏国,奉北傲宗为国宗,附属其下,受其荫庇,北傲宗弟子无须行臣民之礼,宗主与帝王同权。
魏国虽有宗门庇护,然而每年依旧会征兵数万,将士的饷银照发,甚至多出些许,只是探亲时间极少,有些人家的儿子出去许多年都未曾归来,只有银子会寄回来。
黎昊天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怒气,然而随即隐了去。他知道,现在自己修为近乎全废,还有铭儿这个两族唯一的血脉,需要自己的保护,再不是可以肆意妄为的时候了。
吴家镇算是个偏僻的地方,玩耍的东西并不多。黎铭在走完一条街后,就想回去了。然而,黎昊天告诉他,他们回不去了,只有等到黎铭长大,才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刚开始的时候,黎铭很害怕,原来玄武叔叔说的都是真的,出来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他更想念族长爷爷。白发爷爷说,只有长大了才可以找到回家的路,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以前,有族长爷爷,有玄武叔叔,还有好多族人和自己住在一起。现在,只有白发爷爷和自己了。而且,因为小镇不欢迎外来的人,他们不得不住到山上去。
每次想念族长爷爷的时候,他都好想哭,可是每次提起族长爷爷,白发爷爷都很难过,比自己都难过。久而久之,黎铭不再提族长爷爷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提起部族的时候,白发爷爷会那么难过,可是他知道,白发爷爷的身体不好,不能再惹他伤心了。
黎铭每年都会问,爷爷,我长大了吗。可是爷爷总是说,你还小呢。
时间匆匆,这一年,黎铭十岁。
黎昊天看着远处聚灵阵中的孩子,叹了口气,这是铭儿第几次冲击魄脉了。
一转眼已经过去五年,这五年里他明里暗里没少打听,得知玄族部落现在已是荒废的山脉,前几年有一些人抱着拾宝的念头进去,就再也没出来过,听说有神秘人守在山里,截杀进来的每一个人。
后来有门派弟子在玄族遗址相连的山脉发现一处灵矿,一番争夺后,被北傲宗占为己有,如今正在派人开采,也没再听说神秘人杀人事件了。想必盯着那里的贼人已经撤离。
“真想回去看看!”黎昊天又一次这样想到。
黎铭像只欢快的角马,蹦跳了过来,亲切地呼喊着:“爷爷!爷爷!”
“铭儿,你的魄脉开启了吗?”黎昊天纳闷的看着这个孩子,每次没成功他都这么开心,他就一点儿也不想变强吗。
“爷爷,没有。”黎铭不在意的耸耸肩,“爷爷,为什么每年你都要我冲击魄脉,这都多少次了,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黎昊天看着这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要不是所属主魂的念力修为还不错,他简直就像一个没有修炼天赋的凡人!
他没有一颗道心。没有任何目标,没有对金钱的欲望,没有对权力的迷恋,没有对成为强者的渴望!他太干净了!没有去经历世间的风雨,没有在污秽与杀戮中沉浮,没有在善恶之间挣扎,没有在道义上下徘徊,他又怎么会有所欲,有所求呢。
“爷爷,爷爷!你在想什么呢!”黎铭在爷爷眼前挥了挥手。爷爷怎么看着自己发呆呢。
“唉!还是在过几年吧,他太小了!我怎么舍得让他独自面对外面的风雨呢。”黎昊天默默的放弃了让黎铭离开的想法。自己的身体愈来愈差了,这些年只是靠着指南车维系着,没有滋养灵魂的宝物,不知道还能陪这孩子多久,剩下他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黎铭扁扁嘴,爷爷最近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背起竹楼子,准备先去打点儿野味。
山里的林子浅,没什么特别凶猛的动物。只有一些喇喇兔,风子狸,鸟嘴菇等等的小动物。爷爷说这些是一阶下品的魂兽,而喇喇兔算是半个魂兽。毕竟喇喇兔除了比一般的兔子大一圈以外,只会在被抓住时,喇喇乱叫,撕心裂肺的,吵得很,非得把它摔晕了才行。
风子狸是黎铭的小伙伴,可它们都被黎铭整怕了。从小爷爷就要求他追着风子狸跑,等他的小短腿终于在有一天追到一只风子狸后,爷爷居然让他追着一群风子狸跑。所以在黎铭没有追到一群风子狸之前,这座山上的风子狸每天都处于鸡飞狗跳的状态。如今黎铭进山,那是绝对要比风子狸跑得还快,只不过后面时不时有几只幼年风子狸颠儿颠儿的追着他的身影。
鸟嘴菇是黎铭最恨的一种魂兽了。这是一种植物型的魂兽,攀爬在灌木丛间,一只只如鸟嘴般的口器,悄悄的伸展出来,一不留神就会被叮一口!每次被叮的次数多了,就会有好几天没有精神。爷爷说,这种魂兽虽然只是一阶,却是以魂息为食。低阶的对人不会有太大的伤害,高阶的会让人顷刻间殒命!幸好这种魂兽进化很慢,而且很多鸟儿都喜欢以它为食。
喇喇兔很容易就被捉到了,敲晕之后,被黎铭用镰草捆住扔到竹篓里。风子狸向着东边跑去,他们似乎知道黎铭也会跟着来,只是一味的向前跑。直到一处悬崖边,风子狸和黎铭都停了下来。他放下竹篓,趴在地上,慢慢的挪到了悬崖边缘,伸出半个脑袋。悬崖下面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楚什么,可是崖壁上却长着一株青苗。这青苗很是奇特,下面茎杆分为六节向上竹子似的,顶端飘着三缕叶丝,如烟一般萦绕四周。
其实,这种灵草黎铭只见过一次,那还是他在玄族的时候。有一次爷爷昏迷不醒,族长爷爷离开很久,后来拿回来一个玉盒子,里面取出来的灵草也是这个样子,给爷爷服下后,爷爷没多久就醒了。记得当时爷爷还很生气呢,好像是因为族长爷爷把自己最好的三千炼兵器送人了。后来他问过族长爷爷,这种漂亮的小草叫什么名字。族长爷爷说,这种灵草名为接魂草,它的三个叶片,七节茎枝,对应着人的三魂七魄。
这棵灵草被黎铭发现的时候已经四个节了,如今再长一个节就可以采摘了。黎铭盼望着它能快点儿长,爷爷最近越来越容易累,一定是他的身体又在不舒服了
黎铭回来的时候,黎昊天正在院子里等他。这些年,这个孩子除了魄脉没有开启,一直都很听话。从他开始捉回第一只兔子,似乎捕猎的事情就被他接了去。
黎昊天看着这个孩子进进出出的忙碌饭食,觉得他已经是世界上最懂事的孩子了。如果他能一直这样快乐的生活下去,那该有多好。可是他是轩辕族九黎族的后人啊。上天既然毁灭了所有古老的部族,它又怎么会放过这个两族之子。将来等待他的命运又是什么,指南车能否让他躲避天机,安度一生。而他的身世该不该告诉他呢。
春去秋来,玄族的覆灭渐渐不被人记起。吴家镇这个小小的地方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一些被征兵的人家,一年较一年冷清。青石路上,小贩依然叫卖着糖葫芦,只是上面粘了些许沙尘,似乎不再如儿时美味。
黎铭走在这条青石路上,想着那一年爷爷带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那个人满头白发,依然英俊如斯。只是眸子里没有了昔日的风采,唯有看见自己的时候,才会有一点亮光。
他们相依为命,在这个陌生的环境生活。爷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就在四年前,一度陷入昏迷,差点儿就去了。幸好,还有那株接魂草。
然而,爷爷终究还是离开了。仅仅几年,他就连床都下不了了。可是他却很开心,他说,铭儿长大了,爷爷要去见你的族长爷爷了,还有你的爹爹和娘亲。
那是爷爷第一次提起爹娘。在快要离开的日子里,他讲了很多。他的眼中煜煜生辉,似乎又回到从前,儿女在旁边助威,族人跟着呐喊,他尽兴的和族长爷爷大战百余回合,喝着最烈的酒,唱着古老的歌……
慢慢的,他的眼中溢出了泪水,悲伤的往事中更有他心中不灭的仇恨。那些刻骨的痛,似乎重新来过,凌迟着他的内心。他没有停下讲述,无论是儿女的离去,部族的覆灭,还是族长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