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飞、阿汉祖妍三人按约定时间地点聚集到了一起,各自的大包都空了一半,看来战绩都还不错。
祖妍抱怨说:“现在的剪刀和按摩器不好做了,市场已饱和啦,如果我自己开公司肯定要换产品了。”
阿汉也说:“林老板如果不更新换代产品,死定的啦。”
高飞环顾了一下四周说:“怎么没看到骉子?给这小子打个电话。”
祖妍掏出磨掉漆的手机拨通了我的号码。
不愧是手机中的战斗机,我的二手波导手机刚经历了“葫芦兄弟”们的一顿狂轰烂炸居然没事,顽强的沙哑派唱法唤醒着我的耳朵。
祖妍问我在哪里呢,过来一起吃午饭。
我说和朋友聊天呢,你们三个人吃吧!
她又说几点几点钟,公司楼底下见面。
我说知道了挂了吧,手机话费好贵呀!
“你真的把我当朋友了?”和我并排坐在公园长椅上一个衣衫褴褛乞丐模样,但双眼炯炯有神的落迫男子问我。
“当然,要不是你制止他们,还不得打死我”我抹了抹嘴角的鲜血,舌头卷起腮帮子里的淤血吐到了地上,认真的回答。
他笑了,牙齿很白。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要请他吃午饭,表示感谢。
他没有回答我他的姓名,听他淡淡的说:不用了,相逢一场也是缘分。说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他拄着棍子一瘸一拐的走远,上半身子挺的笔直,像一支移动的圆规划着自己的路线,向前,向远。
就是那支拄在他臂下的木棍子三个小时前化做“神器”吓跑了群殴我的“葫芦兄弟”关键是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在那一刻变成了“恶目圆睁”,稍显稚嫩的“葫芦兄弟”在“凶神恶煞”的铁拐李面前也惧怕三分。
我们就这样并排坐着近三个小时,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不是我不想感谢这个“救命”恩人,而是他太少言寡语了,但是我感觉他是个深不可测的人,他说的一句话我记忆深刻:群殴算什么能耐,单挑才是好汉。
看到他的背影渐渐踱远,一种莫名感觉上涌,我俩还会见面。对他应该有个称谓,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神刺透正午阳光。我打心眼儿里喊了一句:烔哥,后会有期。
我没有吃午饭,也无心欣赏公园美景,捂住胳膊的阵痛蜷缩在木椅上昏昏欲睡。来到福州一年多了,从来没有逛过公园,因为没有牵手的对象,也没有那份闲情。
花艺园池,赤色金鱼娓娓起舞;
古老榕树,郁郁葱葱覆荫数亩;
邀月沁芳,池湖相通飞虹醉月。
景色好美,梦也是美的。
一双纤细的小手拉着我,赤脚走在一片陌生的海滩,她的长头和白裙被海风吹起,看不清她的脸庞,只能感觉到她手指的温度,我站定,拉她入怀,滚滚海浪袭来……
“醒一醒,小伙子,天快黑了”保洁的大妈推醒了我。
祖妍、高飞阿汉时间观念很强,准时在公司门口等我。三个人同时看到了我,阿汉冲我挥了挥手。我微笑示意,胳膊根本抬不起来也无法还礼。放在平时,准是手臂抬得高高,大喊一声:同志们辛苦啦!
祖妍看到我这幅德行,关切的问:没事吧?
我坚强的还她一个傻笑:死不了。
三个人的包都空了,包括我的那些产品,真的佩服他们,今天又该敲锣了。
一行四人爬着楼梯,我是腰酸背痛步伐沉重,排在了最后一名。好不容易挨到了五层,又要歇歇脚了。
五层是一家名“皇家礼炮”的夜总会。金色黑格鎏金大门屏蔽了里边的喧嚣、迷狂,刺激疯狂的音乐从门缝里迸出,向外界人们传递着内部的激情澎湃,门口两边没有任何表情的两名印度迎宾更为里边增添了一份神秘。每天早晨我们下楼路过此处,金门紧闭,悄无声息。晚上回来,灯火辉煌,音乐骤起,时有浓妆艳抹的女子挎着精致的小包出出进进。
我曾问过高飞说咱进去瞧瞧这是什么地方,高飞诡秘一笑回答:进去就出不来了。
还是很佩服林超人对公司地址的选择,六层租金便宜,外加一个顶层天台,可开会可聚会,天然阳光直射,亲近自然。楼道墙上贴满了林超人和三教九流握手的放大相片,几个塑料红色大字格外惹目:超越梦想,成就你我!
楼顶天台上陆陆续续回来了好多队员,排队在向水灵灵和和王伟望交付着剩余的产品核对着数量。王伟望是本地人,注册福州超人公司时前前后后的工商税务跑了无数次,也算是建立福州超人公司的有功之臣。此人,精数字,十分钟之内能把圆周率小数点以后的2000多位背诵得分毫不差。善拼图,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打乱混放,十秒之内从Z到A顺序摆放准确无误。爱报告,公司里有个大事小情他会第一时候向林总汇报,哪怕是我的领带打歪了皮鞋没有擦鞋油。他的名字第一个字母打头全是W,又对数字敏感,人送绰号:3W。这两年正值互联网投机泡沫破灭,可王伟望这支“3W”潜力股在超人公司的地位风头正劲,行情看涨。
水灵灵看到我这个样子急切的拉我到一边问:“怎么搞的吗?”
我回答说:“英雄救美,壮烈难免。”
她拿起一个按摩器心疼的要为我舒筋活血。
我拒绝了。
3W在一旁瞥见,一脸正经的说:“注意公司形象,为新队员树立榜样。”
明显醋意十足,与我冷眼相对。
水灵灵没有理他,对我说:“今天你们四大金刚全都敲锣了吧,其它人员成绩没一个突破10套的。”
阿汉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和他们三个一起敲锣。我走过去对阿汉和高飞说:“今天我的成绩为零,咱让妍姐打回鼓吧”这个提议得到二位一致同意。
祖妍推辞,非得说我们四个一起敲锣,但的确执拗不过三个男人。高飞和阿汉已将鼓抬了过来,我将鼓槌交给她,含笑点头。祖妍接过鼓槌看了看高飞我们三人,周围的队员包括其他队长慢慢围拢过来,因为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打鼓,对于一个在超人公司的推销人员来讲,当天销售额达到2000元以上的才有资格打鼓,这种方式是对一个销售人员来说最大的奖赏。
鼓槌擂动鼓皮,由缓至急,声音渐大,我示意高飞和阿汉二人也将铜锣敲起来。
锣声鼓声,锣鼓喧天,声声入耳。
汗水泪水,汗泪流淌,水水相溶。
我和水灵灵对视带头鼓起了掌,人群里一片欢呼。音箱里适时的播放出了超人公司的必放曲目:爱拼才会赢。
祖妍眼里的泪珠随着鼓点的节奏颗颗落下,砸在地上,飞溅四裂。高飞和阿汉疯狂的敲着铜锣转起了圈,用力的将锣槌敲断。我跑到天台一角,放眼望去这座繁华的城市,灯光璀璨与黑色夜幕相互交织,闪烁的红绿灯指引着车辆走走停停,穿越人行横道的人流在车尾灯光的若隐若现中忽明忽暗。这一画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对着这一切大声喊着:超越梦想,实现自我!
没有人能听到,没有人在意蚊子一样的呐喊。身在异乡为异客,这一群异乡的不速之客在这座城市寻找着梦想,是一天,是十年,还是一辈子。
咦,光顾着热闹和感慨了,怎么没看到林超人呢?一般“敲锣打鼓”这种场面是少不了这个老板身影的,更何况还想看到他夸奖祖妍:祖—总—牛—气呢!3W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也没看到他呀,神出鬼没,神经兮兮。
“喂,林总吗,我是伟望呀…”3W在办公室里用座机给林超人打着小报告。
电话那头很吵杂,像是一群人在KTV里唱歌,3W也听不清林总说什么。
“喂,林总林总,我给您汇报个事情,照总他今天打了个O回来,一套都没完成…”
电话那头音乐,碰杯,嘻笑。
“林总,还有,还有就是高总和汉总把锣槌给敲断了,损坏公物呀…”
电话那头音乐继续,碰杯依然,嘻笑更甚。
“林总,水灵灵做的帐本小数点后两位四舍五入不准确…喂,林总”
“明天再说”对方挂断了电话。
3W望着话筒发呆,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上楼顶天台,他要继续扮演“卧底”的角色,金马奖影帝非他莫属。
水灵灵要请我们四人吃饭,说是要庆祝一下,自从她加入公司,就没有看到过有人打鼓,真是帅呆了。高飞说要请也得让林超人请吃大餐,我说,得了吧您,这么抠门的老板还会请你吃大餐?请你吃公司对面胡同里的沙县小吃还差不多。祖妍和水灵灵都笑了。
水灵灵坚持开车送我们四人回出租房,阿汉说他们三个要锻炼身体准备溜达回去了,便识趣的走开了。我也不想上水灵灵的车,她一把拉我过去将我硬塞进了副驾驶,受伤的胳膊拽得生疼,我没有吭声。
红色小车行驶在这座属于她的城市,没有任何的久违感,她是这里的主人。我只是个过客,还没有适应这里梅雨的天气,突然出现的灿烂阳光更是晃得我睁不开眼,不敢直视这蔚蓝的天空。
车子缓慢在前行着,我俩都没有说话。夜色将白天的喧闹遮盖的如此严实,这是属于黑色的天下,没有斑斓,只有单调。加州旅馆的音乐浸入心魂,“地狱与天堂只一念之差…多么可爱的地方,如此美丽的脸庞。”
一会功夫,车子停在了我们租住的破旧的楼房门口。水灵灵勒住手刹,熄火关掉大灯。扭过头来,探过身,突然抱住了我。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的挣开,是安全带勒得太紧,还是车里的香水熏得我神魂颠倒,我透不上气来。
我用力摆脱水灵灵双手的环绕,推开她炽热的脸颊,大口的喘着气。
水灵灵眼睛湿润,大声问我:“为什么!”
我不敢面对她被泪水浸湿的明眸,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墙角的路灯,灯光很暗。
“灵灵,你属于这座城市,我只是个过客。”我说。
“过客也有驻足的时候,停下来,歇一歇”水灵灵抽了几张纸巾抹了抹眼泪。
我看了看她说:“吃饱喝足还得继续赶路,过客终究是过客,没有方向,永远漂泊。”
“为什么总在路上,安顿下来多好。”水灵灵不解的发问。
“总有一天我会停下来,但不是这里,记得我们公司的口号吗?”我问。
“超越梦想,实现自我!”她回答我。
“梦想一直在路上,自我永远在前方”我回答她。
我拉开车门,准备下车,她说等一下,把工作台上一个毛绒玩偶送给了我。三只猴子上下长臂相连,呲牙咧嘴傻笑,很是可爱。我接过来,也做了个猴子的鬼脸,她被逗笑了,显然比我和三只猴子笑得要好看得多。我说回去吧,不然父母会着急的。她不情愿的启动车子,我敲了敲车窗,她摇下玻璃注视着我,我打了个立正敬礼“谢谢水总那天送的蹄筋炖蘑菇,味道很好。”我想起了那天看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中国队10:1狂灌马尔代夫时水灵灵送来的特色美食。
“眼小无脑的傻瓜”她笑骂道,用的是那天和我一样的口气“那叫佛跳墙,下次有机会去我们家饭店吃”
车子驶远,我抱着“三只猴子”爬上了六楼。
我们四人共同租的一个两居室,几十平米的房子不算大,也没有任何说得过去的家具,但被祖妍收拾的很干净,一年多来,在这里临时也找到了家的感觉。有哥哥,姐姐,弟弟,在这个大家庭里,所有成员有着一个共同的梦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奋斗,真正的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父母的唠叨,有老婆的疼爱,有孩子的嬉闹,这才是家温馨的味道。
“骉子,准备洗手吃饭”刚一打开房门,祖妍正在摆放着碗筷,她边将四双筷子码放整齐边对我说:“今天咱们品尝一下高大厨的家乡特色:炸春卷儿”她的普通话不算太好,春卷儿的“卷儿”儿话音说得有点拗口。
祖妍、高飞、阿汉我们四人住在一起,饭菜自己来做,实行AA制,几个天南海北的人聚在一起,食谱总是很是丰富。品尝过祖妍做的毛氏红烧肉,色泽金黄,柔而不腻。阿汉煲的广州靓汤,甘甜爽口,回味无穷。当然还有我做的“老北京炸酱面”味道怎么说呢?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碗炸酱面,可做起来是很有学问的,讲究的是七碟子八碗是面码儿:青豆嘴儿、香椿芽儿,焯韭菜切成段儿;芹菜末儿、莴笋片儿,狗牙蒜要掰两瓣儿;豆芽菜,去掉根儿,顶花带刺儿的黄瓜要切细丝儿;心里美,切几批儿,焯江豆剁碎丁儿,小水萝卜带绿缨儿;辣椒麻油淋一点儿,芥末泼到辣鼻眼儿。
而我做的呢?用阿汉的话说:面条硬得可以上吊的啦!
我们在狭小的空间里里自娱自乐,一个月改善一次伙食是最大的解馋奢求。祖妍和高飞常常为湖南的芷江鸭味道好还是山东德州扒鸡口味地道争论得面红耳赤,我也常和阿汉对北京国安符宾还是广东宏远的区楚良谁扑出的点球多而舌战得唾沫乱飞。小客厅里21英寸的二手电视机是唯一的家用电器,它煎熬着来自四个不同地区人员的轮番换台,且从来没有坏过,不禁对那个时代的电器质量而点个赞。各自家乡的美永远是说不尽的,相约着去每个人的老家走一走,领略一下异地风土人情,最后都会归结到一个话题上:既然自己的家乡这么好,为什么四个人全是背井离乡,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来打拼?每每聊到这个话题,每个人都遥望着自己家乡的方向,一片沉默,思绪万千。
高飞的手艺的确不错,炸的春卷儿香脆可口,我一口气吃了二十个,中午没有吃饭,饿得跟狼似的,这个记录多年以后一直也没有打破过,那一天的“饿狼传说”已成为永远难忘的历史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