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秀丽的骊山地处咸阳左近,遥观华山,俯瞰渭水,虽不如华山那般巍峨高大,但也难掩其灵杰之气。无数的民夫来来往往,或肩挑,或手扛,将一块块巨石运往山顶,他们虽然出尽全力,却仍不时遭到监工们劈头盖脸地鞭笞。忽然几乘极其豪华的车辇从远处飞速驰来,监工的官员已得先行前来的羽林卫嘱咐,一声令下,民夫们忽啦跪倒一片,大呼:“万岁!”车辇上下来一人,正是秦王嬴政,无数太监侍卫跟随左右。在太监搀扶之下,他沿着石阶一步步登上山顶。
一临山顶,他的心胸便为之开阔,半晌方指住渭水对岸道:“赵高,是在那么?”赵高正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忙道:“回大王,正是此处。大王可还满意?”嬴政仔细瞧去,只见对岸一马平川,原来的石山皆已夷为平地,方圆足足三十余里,四周围墙高筑,更多的工人正在其间填埋夯土,点了点头道:“嗯!好一个处所!”
赵高见主子称赞,回道:“最满意的地方便是与骊山隔水相望,即便大王万年之后,也能与阿房娘娘朝夕相对,岂不是一段传世佳话么?”嬴政哈哈大笑道:“嗯,你还是有功的,两年多时间便整得有模有样,寡人已经能够想象得出它的雄壮了,叫工人们快抓紧时间。”赵高媚笑道:“是!奴才只是替大王办事,它的雄壮还是仰仗大王的亲自设计呀!对了,大王,夯土一经填实,马上就可以盖楼了,还请大王赐个名号才是。”嬴政略略思考了一下道:“此宫既为阿房所建,便唤作‘阿房宫’罢!”赵高道:“‘阿房宫’!以人名作宫名,娘娘就能如此宫一般名垂万古了,大王实在是太英明了。”嬴政微微一哂道:“不要再拍马屁了,可记住了,这个名字暂时还不能让太后跟前之人知道,否则太后定会追查。”赵高道:“奴才不敢,奴才只对太后说在骊山修筑王陵地宫,别说太后她老人家,就是太后身边的人看过,也只道大王是修建王陵的佐宫别苑呢!”嬴政道:“如此甚好!阿房这几日如何?”赵高道:“听侍候的宫女们说,还是闷闷不乐,难以见到她一笑。”嬴政低低叹了一口气道:“唉!要让她开心,须得将她儿子找来才行,可是他儿子偏偏在赵嘉手中。叫余人先行回宫,你带我前去瞧瞧。”赵高俯首道:“是!”
两人下得山来,弃辇乘舟,溯渭水而上。舟行十余里,转入一条岔开的小溪流,两岸竹林繁密,郁郁葱葱。再行片刻,远处一阵悠扬的筝声悄然入耳,越行越是清晰可闻,到得近处,小溪已见尽头,源头是一汪清澈的池水,中间一眼小泉正尽情地喷着水花。几座竹楼半倚池塘而建,与竹林相映成趣,筝声正是从竹楼内发出。
赵高正要上前禀告,被嬴政止住道:“你就不要上去了,她见着你又该生气了!”赵高称:“是!”立在门外等候。嬴政缓步入内,竹楼中摆设极为简单,几张竹制桌椅而已。上得楼来,只见阿房面窗而坐,正轻抚一面古筝,奴婢侍女见到是他,皆跪倒相迎,阿房只站起身来,略福了福,道:“小文子,如何?是否有我儿子的消息?”嬴政令得她国破家亡,但两人毕竟是儿时的玩伴,两年多来又始终对她以礼相待,加之她心底也认为一统要比现下这般混乱不堪要好,也许这样才是顺乎民心,换作别人,这场一统之战迟早也是要爆发的。这样想着也就对他怨恨之意稍减,要怪便只怪自己,不该生于这样的乱世来作离人。嬴政又一再要求她直呼“小文子”,她便也不再客气。
嬴政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李信已攻入了燕国纵深,相信不久便有好消息传来。”其实他早已得知扶桑成了赵代王,但亦知若让阿房知晓,她必定即刻前去相会,便命令李信封锁消息,尽快灭掉赵代,悄悄将扶桑带回秦国。嬴政怕她再问露出破绽,便岔开话题道:“从此东去十余里,寡人为你觅了一个好处所,一切皆已准备停当,只待高楼盖将起来,你便可以入住了。”阿房奇道:“甚么高楼?”嬴政道:“你现下住的这个竹楼,不过是个权宜之计,实在太委屈你了,我已命人为你另盖宫舍了。你知道么?名字都取好了,就唤作‘阿房宫’。”阿房忙道:“盖甚么高楼啊!这里清幽宁静,实是再好不过之所了,以前我想住在这样的竹楼里还不可得呢!再说,我也并未打算在此长住。你快叫他们停了吧,劳民伤财的却又何必!”嬴政微微一笑道:“这里如此简朴,哪配给你住。我早就想扩充宫殿了,待我打下六国,天下的财宝源源不断运来,王宫可就不够用啦!这样吧,你就算替我去收受那些财物,如何?”阿房淡淡地道:“你是一国之君,建宫殿作何用处,别人自是管不着,但我是说甚么也不会去住的。”嬴政无言以对,只得默然不语。
好半晌,阿房忽然问道:“对了,现下邯郸已经稳定,能否把赵继交与我来处置,你可是亲口答应过的。”嬴政点头道:“不错,我是答应过你,但此刻时机尚不成熟!”见她不大相信,又道:“赵继投降实乃表率作用,他国惧秦者见到寡人如此厚待降军,效仿者必定甚众!倘现下就处决赵继,他人还以为寡人好秋后算帐,那谁还敢降?这于一统大业不利。待寡人攻下六国之后,你想如何处置皆可,我无不答允。”见她无话,便命宫女好生照看,自己辞了出来。回到咸阳宫中,他立即给李信发去六百里加急文书,命他加紧攻击赵之代国。无奈赵嘉颇具治军之才,并不与秦军正面冲突,而是采取迂回游击战术,后方又有齐燕为援,倒常令李信处于被动。嬴政怒极,待得南方稍稍宁定,即刻又命王翦增援,欲一鼓作气荡平北方。然则战事艰辛,历经十余年,天下仍然未有明朗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