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寒风刮过,鼓动着棉花絮般的雪花,宣誓着深冬的降临。
这场雪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四周皆成了银白色的世界。积雪甚深,似乎足以覆盖一切。
除了凛冽的寒风与满天的雪,还会剩下什么?
一阵阵挪动的黑点在银装素裹的世间显得尤为突出,每每移动,都会在身后留下一些属于他们的痕迹。
三个奔走的人。
他们都穿着厚重的衣袄,外加一套披风。一个成年壮汉走在前面,拉着身后两个男孩儿。两个男孩儿一高一矮,虽然穿着比成年人更华丽更保暖的衣服,但是矮的那一位显然有些坚持不住了。
他索性揪住大人的衣角,一动也不肯动。
成年人停下脚步,看了小男孩一眼,又朝个子高的那一个瞅了瞅,一把将矮个抱起。
他对孩子脸上吹口气:“小少爷,怎么不走了?”
小少爷轻哼,却一语不发,真像躺在病床上已经有几年的病人。旁边高个伸手捂住小少爷的额头,平静地说道:“严叔,明轩应该是累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稍微休息一下吧。”
严叔似乎十分为难,犹豫道:“可是大少爷你也知道,我们这次要务在身,,不能耽搁啊!”
大少爷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严叔不必过于担心,只是休息片刻,不会延误的。
“再说,相信父亲那边也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我们不需要太过操心。”
严叔同意地点了点头,看向大少爷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赏。自从他带着两个少爷一路走来,对大少爷的表现一直看在眼里。这个十岁的孩子,从未在自己面前喊过苦喊过累,似乎不管遇到什么都能心平气和,镇定自若,仅凭这一点就远远超过同龄人。
他再看着睡在自己怀里的小少爷,心中不免苦笑:差了三岁,果然差别这很大呢。
既然大少爷发话,就先替小少爷找个地方吧。
他向远处眺望了一会儿,指着斜前方几百米:“就那里吧。”
大少爷朝那边看去——原来是一处山洞。山洞很隐秘,处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几乎不会被发现。也多亏严叔眼力过人,不然难以找到这样一处合适的地方。
山洞里,严叔抱着小少爷,大少爷靠在他身边。他们没带火石,不能生火,小少爷冷得直朝严叔怀里凑。大少爷则脸色微微发白。
严叔问道:“大少爷,靠紧一点吧,挤在一起会比较暖和。”
大少爷摇摇头:“没关系,我不冷。”
严叔轻轻叹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彼此不说话,山洞里仿佛不曾有过他们。
一阵惊呼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呀!这里还有个洞洞哩!”声音中带有满满的兴奋,就像一个发现新大陆的孩子说的话。接着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靠近。这是严叔和大少爷的第一反应。此刻他们屏住呼吸,等待着。严叔已经做好了准备,把两位少爷护在身后。他不介意对靠近洞口的敌人出手。虽然,数十天的时间里,他们不曾遇到袭击,但是少爷的安全十分重要,不能忽视。
毕竟,两位少爷的存在对许多人是很大的威胁。
“啪——”又是一阵响动,把醒着的两个人吓了一跳。脚步停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哭声。
“哇……爸爸……”声音中夹杂着任性与哭闹,怎么回事?
严叔与大少爷满怀疑惑地看着对方,原本睡着的小少爷也醒了。
他揉着双眼,半打哈欠:“怎么了?”
严叔笑道:“没什么。你俩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外面看一看。
“小少爷得听大哥的话,不要随便跑出来。”
说着,对大少爷深深地看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
小少爷还想问为什么不能出去,却遭大少爷瞪了一眼,便乖乖闭上了嘴。
洞外。
严叔循着声音,发现不远处有一团粉红色,他一看就知道是个人。走上前,原来是一个穿着粉红色花袄的孩子。她趴在地上,也不知道爬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喊着爸爸。
“这是谁家的孩子,大雪天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也没人管。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办呢?”
严叔此时心里想着,就把小女孩扶了起来。他一点防备也没有,倒不是他心思粗,而是因为他方才根本没有发现四周有啥异样。他的感觉从没有出过错。
小女孩感觉到有人抱她,急切切地喊他爸爸。可是当她看到严叔的脸时,立刻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又哇哇大哭起来,手脚也不停地动弹。
严叔心里纳闷:我长得那么吓人吗?
他想了想,小丫头一直在喊爸爸,想必是见不到爸爸有些失望。可是,自己抱她有一会儿了,她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呢?
他摇着小女孩的身体,轻轻哄她:“喔喔,别哭了。丫头不哭,叔叔给你糖吃。”
一听有糖吃,小女孩的态度有了巨大的转变。她顿时止住哭声,水汪汪的眼睛里洋溢着满满的期待。
严叔一边惊叹小孩子的善变,一边朝怀里掏了几下,结果什么也没有。开玩笑,自己一个成年人了,没事带着那些小孩子吃的糖干什么。可是,随后他就后悔了。
天真的小女孩儿见不到心仪的糖果,发现一切的美好都是骗局,她心碎了。哭声震响,整座山似乎都在撼动,经验丰富的成年壮汉也慌了。
“哎呀,你怎么又哭了。别哭了,别哭了。”严叔不停地抖着,哄着,却不见任何效果。
“不就是没糖吃吗,用得着哭这么惨?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没出息呢?”他深深地觉着如今的小孩子有点不像话,怎么可以这么贪吃呢?哪比得上我家的大少爷和小少爷懂事呢?
哦,不对。小少爷好像也没什么大出息,和这丫头一个样呢?
“严叔真不像话,怎么可以欺骗小孩子呢?”
“就是,就是。”
不知怎么了,此时洞里的两个少爷都出来了,第一句话就是数落自己。
严叔抱着小女孩转过身来,一脸尴尬:“两位少爷别再取笑我了,还是赶紧帮我把这个小丫头哄好了吧。这个娃娃,就知道吃,从刚才开始一直哭,哭得我头都要炸了。”
大少爷微笑着审视着严叔怀里的女孩儿。她穿着粉红色的小棉袄,大半身都被雪水沾湿。干净柔顺的蘑菇型头发,增添了她的可爱。动人的娃娃脸,一双灵动的眼睛,白皙而略显羞红的皮肤,无不引起他的注意。
他把手直接伸向小少爷:“拿来吧。”这样突兀的举动让严叔和小少爷都感觉莫名其妙。
“干嘛?”小少爷傻傻地问。
大少爷笑了:“你的糖呢,分给我一颗吧。”
谁知小少爷立马捏住口袋:“嗯……你……我们说好的,你不要的,所以这些是我的。”
大少爷耸耸肩:“我知道,我也没跟你抢呀。只是找你借一颗,回去了就还你。”
小少爷有些犹豫,大少爷接着诱惑:“你现在借我一颗糖,等回去后我给你一盒糖。
“而且,以后父亲赏我的宝贝,我一件不要,全部给你。怎么样?”
小少爷两眼放光:“真的?”
“当然!”大少爷笑着说。
他的笑容让严叔不禁诧异。想了想,他笑了,还特别地抖了抖怀里的小女孩。她早就不哭了,看到两个男孩儿的一瞬间,她就把目光锁定在两个人身上,早忘了之前的那个万恶的谎言。
严叔叹息道:“人还得长得帅才方便嘛。”
他不得不佩服谢坤的福气,他的这两个孩子,才这么小,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帅哥了,倘若长大了,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他看着从小少爷手里拿糖的大少爷,笑着摇了摇头。
却说大少爷以利相诱,终于从嗜糖如命的弟弟手里拿到了一颗蓝色糖果。明轩他最爱吃糖,各种各样的糖他都喜欢。人走到哪里,糖果就带到哪里。
大少爷走到严叔身边,严叔把小女孩放了下来。她倒是挺乖的,刚才就不曾耍闹,仿佛这些都是她的家人。
大少爷将蓝色的糖果递给小女孩,对方盯着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接过。她捧着糖果左看看右看看,高兴得不得了。
“谢谢大哥哥。”小女孩感谢道。
严叔惊讶于小女孩的懂事,大少爷则依旧微笑地问她:“你为什么要谢我呢?”
只见小女孩一板一眼地回答道:“爸爸说,别人给自己东西要说谢谢。”
“小妹妹还真是懂事呢。”大少爷笑道,“这么懂事的妹妹,大哥哥想知道你的名字。你能告诉我吗?”
小女孩瞧瞧他,糖果还含在嘴里,就回答了:“环环……”
小少爷插嘴:“大名呢?”
环环直摇头。
严叔问道:“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环环不理睬他。
大少爷笑道:“严叔,她怕是还记着之前你骗她的事吧。”
严叔小声嘀咕:“年纪这么小,怎么那么会记仇呢?”
小少爷道:“所以千万不要欺骗小孩子呀。”说着他从大少爷身边绕过,站在小女孩面前。看起来,他比环环还要高一点点,和蹲着的大少爷一般高。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各色各样,都很漂亮。环环睁大了眼睛。
大少爷疑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严叔也觉得不可思议,小少爷平时最爱惜他的糖,也相当抠门。这种豪气,别人可以有,小少爷最不可能有。
果然,小少爷接下来的行为解释了一切。
他先将一颗白色的糖果拿给环环,对方立马说了谢谢,他满足地笑了笑。接着他又递给她一颗红糖果,同样换来一声道谢,他亦灿然一笑。于是反复的事情他做了几次,笑声也越来越大。
大少爷和严叔都愣住了——原来他这么大方,竟是为了让她反复说谢谢。
小家伙也太恶趣味了。
环环也太傻了吧!
大少爷看着被戏弄的环环,有些看不下去了。明轩太不懂事了。
可是随后的一幕再次让他惊呆。
环环看着哈哈大笑的小少爷,突然一把夺过他手里还有一半的糖果跑到了一边。有几颗掉到了雪里。
小少爷气得嗷嗷直叫,他先是捡起雪地上的糖果,然后便向环环扑了过去,但是被人拉住了。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严叔和哥哥。拉着自己的是哥哥。
“闹够了没有。”大少爷似笑非笑地问他。
小少爷指着跑到旁边的环环:“可是她抢走我那么多的糖!”
“你不也听了好几声感谢了吗?”
“谁叫她是个笨蛋,一个劲地向我道谢。”
大少爷舒了一口气:“谁叫你是个笨蛋,被她抢了糖呢?”小少爷顿时无话可说。
这时严叔走过来:“少爷,我们在这里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马上就要天黑了。”
“可是环环怎么办?”
“管她呢。”小少爷被抢了糖,心情自然很郁闷,大少爷也没理会。
“干脆先问问她家在哪里,我们把她送回家吧。”大少爷看着坐在不远处吃糖的环环说道。
“可是……”严叔面露疑难之色。
大少爷看着严叔:“不碍事的。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好吧。”严叔想了想,点点头,去抱环环了。
小少爷有些不满:“哥哥,干嘛带她呀。待在这里不就行啦。”
“闭上你的嘴!”大少爷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