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号，天气阴转小雨，星期二。
今天是一中新生开学报道的日子，早早的和母亲登上了来市里的小巴车，父亲工作忙，估计是都忘了今天我开学。
靠在车窗边，盯了会儿外面，一大早就看到阴云密布的天空，那感觉总让人有些提不起精神来。车厢里人不多，稀稀拉拉地坐着，从前到后几盏灯还亮着，厚厚的扁平白色灯罩里，昏暗的灯光随着车身不时晃动着，在还有些睡意惺忪的眼睛里摇曳，看着看着，仿佛一下子又把自己拉回了醒来的瞬间。
歇了一个人生中最漫长的暑假，似乎整个人都变得懒散了很多，记不清有多久没像今天这么早起过床了，五点不到，迷迷糊糊中就被母亲从被窝拽起来，窗台外面漆黑的夜色和屋里刺眼的白炽灯形成了巨大的空间反差，晃的眼睛生疼，一时半会儿脑子里还有些断片儿。
看着不远处沙发上摆的满满当当的行李箱，突然想起来今天要赶最早的那趟车去学校报道了，于是，赶紧从床上滚了下来，踏上鞋就赶紧奔茅厕了！
没想到早上这么凉了，从厕所回来，自己赶紧从包里拿了件外套，找衣服的时候，热乎乎的挂面已经摆上桌了，幸亏有母亲操持，要不今天又不知会睡到几点。
昨晚似乎一直在忙着收拾东西，突然开学了，却发现有这么多东西需要带，床上用品，洗漱用品，穿的用的，当然还有那张最重要的入取通知书，零零总总加起来足有几十件之多。收拾到最后实在困得不行了，往床上一躺，鞋一蹬，自己赖在床上再也不想动弹。
睡觉前的事情已经记不太多，只记得母亲一趟趟地还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好几次睡意刚刚袭来又被她叫醒，在困急眼的状态下，脑子极容易进入下意识的梦游状态，见我不是很愿意再继续配合，慢慢地屋里也没了动静。昨晚的情形可以想象，那么晚了，若从半空看上去，村子里一片漆黑中就我家还亮着灯，儿子第一次出远门去上学，母亲似乎有找不完的东西。
找外套的时候，发现装衣服的包里好像又厚实了一圈，多出来的衣服有几件是秋后穿的，肯定是母亲昨晚睡觉前又添进去的，虽说现在天气早晚凉些，但还不至于穿那么厚，自己出门不喜欢带太多东西，一来累赘，二来有些不雅观，三来时节未到，顾不得她的反对，我赶紧一件不剩地全部都掏了出来，然后不耐烦地拉好拉链，再也不许她动了！
坐在方桌边吃饭的时候，爷爷和奶奶醒了，倒不是专门为了送行，他们每天睡的都早，平时大概也都是这个点儿醒来。除了过年，平时这么早吃饭还真是第一次，也感觉不出自己有多饿，可还是在一家人的注视下吃了多半碗。出门的时候，其实点儿还早，母亲怕误了车，执意催促着要走。看了一眼被窝里还在熟睡的妹妹，又扫视了一圈母亲和我手里的东西，感觉放心后，自己就真的上路了。
天亮前朦胧的夜色里，两个人差不多并排着走在寂静的大街上，肩上背着沉甸甸被窝卷儿的我尽力跟着母亲轻快的步伐，好像稍晚上一会儿村里的那辆早车马上就会开走一样。胡同里每家每户的门都紧闭着，四周安静的能听到鞋底摩擦地面时发出的擦擦声，这个时间别说看见人了，甚至连一声狗叫的声音都听不到，一切跟白天热热闹闹的样子完全不同，神神秘秘的感觉恍如之前的某个梦境，让心里难免有些异样，于是不由自主地贴着母亲更近了。
出了村就到了老十字街上，透过青黑色的薄暮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十字街口还空空荡荡的，这下终于可以放缓点儿脚步了。不急不慢地来到十字街口，自己立刻卸下了后背上的被卷，这一路走来就没停过，放下包袱的一刻，突然发觉双手手心早已勒得发白。
清凉的早晨，等车的人没有多少，除了几个外村的，本村的似乎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等车是件辛苦的事，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手表的秒针还在像往常般一圈圈嘀嗒地转着，感觉时间却变得越来越慢。闲来没事，突然想起来辉，他昨晚说想来送我，跟哥哥和嫂子走前反复说着让我起来打电话叫他，可今天的确走的有些太早，再说又不是不见了，于是就没把电话打过去。
正在等车等的极度无聊的时候，身后听着有动静了，扭头一看却是同村的一个婶子，走到跟前和母亲寒暄了几句后，知道她是去市里办事儿，母亲倒是不觉得无聊了，可这个地方的一切似乎还是跟自己无关。看到司机和售票员过来是一件很踏实的事情，车子就停在十字街口不远处的一个大院里，起码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换个地方坐着继续无聊了。
司机也就是刚转过街角走了没一会儿，身后响起了一阵清脆中带着沉闷的铁皮铃铛声，听出来了，那肯定是家里的那辆旧二八，忍不住扭头的瞬间，我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辉正坐在高高的车子上朝这边一路狂喜着飞奔，他竟一个人追了过来！
到跟前不是很熟练地下车子时，小家伙还差点儿连人带车一起摔倒，刚接过车子，辉就不解地问我怎么没打电话叫他起床，小孩子皱着眉头较真儿的模样十分有意思，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时，他已经开始关心起车什么时候来的问题了。
可能是辉昨晚心里一直惦记着送我的事情，他说自己天不亮就醒了，一路狂奔到家听说我们已经出发有阵子后，推上车子就追了出来，还好在我们上车之前算是及时赶上了。刚才看到辉出现在视线内的时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自己还是很平静，其实内心早已激动，不打电话叫他起床初衷是不想让他跟着受罪，但心里还是想让他跟着过来的，毕竟这两年去镇上读书被他送的已经习惯了，他要不来，心里肯定会些空落落的。
因为这次本来没有预想的离别，时间好像又过得飞快了起来，一起呆了没几分钟，亮着灯的小巴车很快开了过来，刚才还嘻嘻哈哈的俩人突然心情有些沉重，小家伙的脸上流露出像之前送我时的一种不自然。
大件的行李被司机网好在车顶后，母亲先上的车，慢悠悠地跟在后面钻进车厢的时候，自己扭头招呼着辉早点儿回去，看着他只是默默点头的刹那，心里有种感情突然地迸发了出来，趁着眼睛里某种东西还没掉下来，我赶紧扭头钻进了里面。
车子缓慢地开着去东街头转了个弯儿，一路上又陆续上了几个人，重新开回老十字街口的时候，透过车窗我发现辉还站在那儿没走，自己赶紧打开窗户喊他的时候，车子突然加快了速度，一路向南疾驶而去了。
小巴车快开到大路上的时候，一个急刹车突然停了下来，刚才的一路回想随着重心的剧烈晃动被打断，售票员用力拉开车门后，使劲向后面摆了摆手，又不知是哪家起晚了。
过了没一会儿，一家人拎着大包小包上车了，当父亲的跟着上车急匆匆地送完东西后，紧接着又急匆匆地下了车，隔着还没来得及关闭的车门跟车上的母女打完招呼，骑上旁边还没熄火的摩托车一个调头就走了。
由于开学的缘故，车子走走停停，不断有人上来，本来不多的座位很快基本上就满了，外面的风景随着车轮不停地流转，唯有阴云密布的天空依旧。我就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无聊的时候就闭着眼睛，本来打算上车后就补个回笼觉，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母亲的座位挨着过道，上车后一直在和后排同村的婶子聊天说话，为了方便，一直保持着很别扭的姿势。
车子开到大道上后，还是不断地停停走走，人们已经顾不得有座没座，站在路边见车就上，大道上走了没多久，车上已经站了很多人，因为实在没有再下脚的地方，路边再有人招呼，司机也不会松下油门了，超载的小巴车晃晃悠悠地向着西北市里的方向飞驰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