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生发火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楚小楠发火。
一双眼睛冰冷的盯着楚小楠，齐生终于明白，眼前的楚小楠并不是陪他在末世里走过的那个楚小楠了。相比较后来的楚小楠而言，眼前的人儿还未曾真正融入末世里。不仅仅是她，他的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没有真正的融入末世里。在他们看来，楚小楠所做的，并不是错的。反倒是齐生现在对楚小楠发火才是错的。
齐生冰冷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扫动，若是其他人这样做，他早就一剑劈上去了。但是，眼前的人都是他的亲人和朋友，对于他们，齐生只能选择原谅。但是原谅并不代表不介意他们做出这样错误的决定。
齐生说道：“你们真的以为，把食物分给每个人就行了吗？”
楚小楠没有说话，但她坚定的目光说了她心中所想的。
王瑜也上前道：“不给他们食物，就真的会饿死了。”
距楚小楠发现刘月和那个女生用身体来交换食物，已经过去了几天，现在距离岳阳城只有两日的路程了。然而，就在昨日，楚小楠他们将队伍里所有的食物都分给了饥饿的学生。现在，队伍里一点食物都没有了。
齐生知道了之后，暴怒了，他对楚小楠发火了。当时，队伍里的其他人也都在场，他们都在为楚小楠辩解，对于楚小楠所做的，他们不认为有什么错。
但是，齐生知道，在末世里，这样的举动是最为愚蠢的。在末世里，做一个好人很难，做一个和平年代被定义为好人的人，就是在取死。末世里，没有人会因为你给了他一点食物就会真的对你心存感激。
时时刻刻都面临着死亡危机的末世里，将自己的生存之本的食物分给别人，只是在告诉那些人，自己有着很多的食物。即便你告诉他们，这已经是全部了，没有人会相信。他们只会来向你索取更多的食物，若是索取不到食物，便会变为强盗。若不是他们有着能力者的身份，远远超过那些饥饿的人的实力，那些饿昏头的人就该过来抢食物了。
而且，那些得到了食物的人也不会心存着感激，他们只会想着得到更多的食物。会有更多的人来向这个分发食物的好心人索取更多的食物，一旦索取不得，便会心生怨念，之前给予食物的恩情全然忘却。
很讽刺。但这就是末世里的现实。人们往往会记得你没有给他食物，却不会记得你给过他食物。齐生记得末世里有人说过，末世里的人是最为卑虐的生物，那些变异生物都要比他们高贵。
齐生冰冷的目光移到王瑜身上，让她感到全身一寒。
“所以，你们认为给了他们食物就不会饿死了？”齐生说道，“难道刘月没有得到食物？”
众人都沉默了。
刘月在那个晚上得到了她想要的食物，但是，在第二日，就有人发现了她的尸体。是自杀的。或许是因为被曾经认识的人看到了自己那一幕，或许是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又或许是其他的。但是，没有人去关心到底是什么缘故，唯一的结果就是她自杀了。她的自杀并没有带来什么变化，该饿肚子的还是饿着肚子，该走的路还是要走。没有人去关心她的死。
楚小楠目中出现沉痛之色，她认为刘月的死跟她有关，即便不是她导致的，也跟她脱不了干系。楚小楠摇摇头，说道：“不一样。这不一样。如果不是那些该死的把食物扣下来了，也不会有那么多人饿着肚子。刘月是被他们逼死的。只要给他们食物就能救他们了。”
齐生怒极反笑，说道：“你真的以为给食物他们是在救他们吗？你真的以为，他们得到了食物就会获救吗？不！不会！你给他们食物只是在告诉他们，你这里有食物，然后，所有人都会来找你索要食物。包括那些从你这里得到了食物的人，他们都会过来。而当他们发现你不再给他们食物了，你猜他们会怎么想？对你感激？不，不会。他们只会对你心生怨恨。若不是你是能力者，他们早就过来抢食物了。”
楚小楠被齐生一番话说的有些动摇了，但随后还是说道：“不，不会的。我已经告诉了他们那是全部的食物了，已经没有了。只有两天就会到岳阳城了，到时候就会有食物了。”
齐生冷笑道：“如果每个人都向你这样想，这就不是末世了。末世里的人是最为低虐的生物，没有人能拯救所有人，他们只会顾着自己活下去。你告诉他们那时全部的，他们就会信？就算到了岳阳城，你以为他们有多到足够这里的人吃的食物？你知道岳阳城里大多数的人是吃什么的吗？我告诉你，是肉。是那些变异生物的肉。那些吃了会死人的变异生物的肉。他们大多数人都吃着那会吃死人的变异生物的肉，随时都可能死去，你以为他们会有多余的食物给这些人吃？”
齐生没有说完，岳阳城里的人确实是吃着变异生物的肉，但是，他们有处理那些肉的方法，能将肉里面的毒素降低一些，少量的食用是没有多大的问题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时，有人过来了，一大群人。他们是来索要食物的。
齐生没有说话，冷眼看着楚小楠他们怎么对应那些人。他们想要的食物以及没有了，楚小楠没有办法再给他们找到食物。楚小楠只会从这些人这里得到怒火。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已经染成黑色的白寸衫的中年男子，齐生认出了他。这个中年男子就是在虫群来袭时为首发动暴动的人之一，其他的几个在那次发动暴动的人都已经被军方的人隐秘的处决了，也没有人在意过，毕竟这样的路上，消失一两个人是很正常的。齐生感到有些意外，这个中年男子还没有死去，看来他还是有些能耐的。
中年男子和迎上去的楚小楠几人交谈着，齐生没有听清楚他们说着什么，但猜也猜得到是跟食物有关的事。
开始时，中年男子是很心平气和的与楚小楠几人说着话，之后，便见到中年男子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然后便是激动的神色，对着楚小楠等人大挥着手臂。
齐生饶有兴趣的看着激动的人群和不知道该如何让这些人相信自己已经没有食物了的楚小楠几人。
楚乾艮看着孙女和那几个女孩子在和那些人解释着，却没有人相信她们。他却没有一点的担心，他已经看出齐生是在给他们上课，告诉他们在末世里该如何活下去。楚乾艮虽然不知道末世会将人变成什么样子，但是有着丰富的人生经验的他知道每个人的心地都有着丑恶的一面，丑恶到令人不敢相信的地步。楚乾艮知道孙女等人都需要去面对那些丑恶才会真正的相信人心会丑恶到什么地步，从一开始他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楚乾艮开口道：“你认为你是对的，他们认为他们是对的。每个人都在坚定着自己的观念，说不上对，也说不上错。”
齐生的目光收回，落到楚乾艮身上，他想知道这位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是如何看待末世的。
楚乾艮察觉到齐生的目光，对他微笑，继续说道：“你的观念更加适合末世，但是，却少了一些人性该有的东西。那些美好的东西是人和兽最大的区别，有些东西，不能丢掉。这个世界变了，人心也跟着变了，有些东西却不能丢掉啊。”
齐生沉默片刻，开口道：“但很多东西会让人死的更快，一些所谓的善念往往是取死之道。”
楚乾艮摇摇头，说道：“要看你如何抉择，有些东西会比生命更重要。总有人会为了一些重要的东西而放弃生命，不论这个世界如何改变，这样的人都不会消失。”
齐生想要反驳，但是他想起了那个为了他，连灵魂都燃烧了的楚小楠。在他临死前，周边能威胁到她的变异生物已经全部被消灭了。那时的楚小楠原本可以独自离开的，但是，她选择了死亡。不仅是楚小楠，他自己也是这样。他原本将谛听击杀了之后，就能离开了的。但是，他选择了死亡。
他也说不清当时的他为什么会选择死亡。因为那些倒下的同伴？那些人大多数都是他的临时队友，谈不上什么情谊。因为那只一直莫名其妙的跟着自己的白泽？若是他当时不去主动将它引出来，齐生相信自己还是能离开的。
——是累了么……
末世的生活很累。不仅仅是要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变异生物，还要提防来自同伴的袭击。末世里的袭击往往不需要什么理由，也没有人会去管到底是谁受到袭击了，只要不是自己被袭击，就没有人回去过问。末世里，要活下去，真的很累。
楚乾艮看到齐生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也不再说话，默默的看着楚小楠如何处理那些来索要食物的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