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或许,现在,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明日阻止皇上自焚,无论如何,都有让他活下来。”冷依寒望向门外,眼神里尽是空洞,他知道明天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可是他不愿去想,他只想好好珍惜这最后一个残缺的夜晚。
次日,朱棣大军兵临城下。
徐增寿死心不改,还欲打开城门纳燕兵进来,无奈,事情败露,被朱允炆亲自诛杀。徐增寿被诛杀,却依旧改变不了燕军破城的命运,因为最无耻的那个小人李景隆还活着,还驻守在金川门,这个见风使舵的小人,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个开城投降的机会,说不定还可以混一个协助朱棣入城的功臣称号呢。
奉天殿,这一昔日王宫诸臣朝拜天子的地方,这一天已无往日的威严,而是写满了悲戚。
建文帝朱允炆、皇后马恩慧、朱静仙、千落、冷依寒、方孝孺,这奉天殿里只剩下这六个人了。
失望来报,谷王驻穗与李景隆谋反,打开了金川门,燕军已经入城了。
朱允炆知道大势已去,而这样的结局也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不听冷依寒之言,才有了今日的惨败。
“大势已去,是朕之错,朕不听依寒之言,才有今日之祸。”朱允炆手里拿着一柄宝剑,那把斩杀过徐增寿的宝剑,他悔恨没有听冷依寒的劝告,如果他也用手上的宝剑斩杀了李景隆和谷王驻穗,或许,便不会有这样的下场。
“皇上,”方孝孺跪下,请罪道,“臣不该阻止皇上南迁,纵万死难辞求救。”
“方大人快快请起,”朱允炆上前将方孝孺搀起来,“朕能有如方大人这般的衷心的臣子,乃朕之幸,今日之败,与方大人无关。”
“皇上,微臣……”
“方大人无需多言了,”朱允炆打断了方孝孺的话,走到朱静仙身边,殿上的人眼神里都写满了悲伤,千落哭了,朱静仙也哭了,朱允炆和冷依寒虽然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心底却早已泪若雨下,悲难自禁。
“静儿,”
“皇兄,”朱静仙扑倒在朱允炆的怀里,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在皇兄的怀里撒娇,今日过后,便是永诀。
“静儿,皇兄不能再照顾你了,趁朱棣尚未入宫,你和依寒、千落带上雪娟一起离开吧。”说起雪娟,朱允炆这才注意到雪娟并不在大殿里,便又问道,“雪娟呢,她怎么不在?”
冷依寒刚想回答,那雪娟便和司徒凌风一起跑进了奉天殿,是冷依寒让雪娟去将守护宫门的司徒凌风给叫了回来。
“司徒统领,你来的正好,快,快和依寒一起保护公主和千落、雪娟离开。”朱允炆见司徒凌风和雪娟二人跑了进来,也顾不上问其原因,便赶紧说让他们保护朱静仙离开,因为,他知道燕军已经入城,随时都有可能攻入这皇宫里来的。
“不,皇上,先皇在世的时候,已经为皇上准备好了后路。”冷依寒的话音刚落,李公公便抱着那个承载着沉重的使命的铁盒子走了进来,“李公公,你来的正好,快,将先皇生前交代的事儿告诉皇上。”
李公公抱着那个盒子走到朱允炆面前,“皇上,先帝知道皇上仁孝,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祸,所以,先帝生前将这个盒子交给老奴,里面是僧人的袈裟和度牒,宫内有一条密道,皇上你可借此逃出宫去。”
“皇祖父,允炆有负皇祖父,未能保住帝位,”朱允炆摸了摸那个承载了太多的盒子,没有打开,也没有接过来,“李公公,先皇交代你的事儿你已经完成了,只是,朕不会走的,朕宁可死在这大殿之上,也绝不会逃走苟活。”
“皇上,就算是为了先帝的遗愿,你也要活下去啊。”见朱允炆不肯答应逃走,李公公又上前劝说。
“朕意已决,无需多说了,朕……”
朱允炆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冷依寒从背后打晕,手上的宝剑也掉在了地上。
冷依寒将晕倒的朱允炆交给马恩慧,“快,皇后娘娘,司徒统领,快带皇上离开,李公公,快带皇后娘娘去密道。”
“是,老奴领命。”
“依寒,静仙,那你们……”
“皇嫂,来不及了,不要担心,燕王不会为难我们的,快带皇兄走。”
马恩慧也知道情况紧急,虽然她仍旧放心不下朱静仙和冷依寒他们,但没有办法,也只得离开。司徒凌风没有跟着一起走,他让雪娟和马恩慧一起带着晕倒的朱允炆在李公公的指引下往密道而去,自己则是和冷依寒他们一起留了下来。
“司徒统领,你为何不走啊。”冷依寒见司徒凌风留了下来,心里很是着急,他让雪娟将驻守宫门的司徒凌风叫了回来,就是为了想保住他的性命。
“燕军已经入城,说不定,此刻已经攻入皇宫了,凌风还有自己的事去做。”
“司徒统领,事已至此,你已经挡不住朱棣了。”
“依寒侍读,这一点我也明白,我没有想过可以打退朱棣,我只是想尽可能的拖慢他,否则,我们谁都不可能逃得掉的。”
“司徒凌风,”朱静仙走到司徒凌风身边,抓住他的手,“大势已定,已经来不及了,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你可以活下来,答应我,就算是为了我,活下来好吗?”
司徒凌风微笑,那是有生以来最甜蜜的笑意,“公主,有你这句话,凌风便知足了,公主保重。”司徒凌风挣脱了朱静仙的手,便往殿外走去,此一去,便不可能再回来了。
朱静仙望着司徒凌风离去的背影,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挽留,她知道,或许,这就是她必须承受的吧。
司徒凌风走后,方孝孺也随后出了奉天殿,他已经准备好以自己的生命祭奠建文皇朝了。
奉天殿内,只剩下了千落、朱静仙、冷依寒三人,三个感情交织,倾心相对的痴人。
“公主、依寒公子,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
“千落,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结局吗?”
“公主是说,六月十三日,宫中起火……”千落知道朱静仙想说什么,自从当初朱静仙跟她讲起靖难之役结局的时候,她便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刻真的到了,她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因为,那将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悲剧。
“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该做的事也总要去做,”冷依寒拾起之前朱允炆手中掉下的宝剑,“这最后一步就要由我们三个来完成,千落,你到殿外去吧,等着朱棣到来。”
“不,”千落伤心的摇头,“不,不,不……”
“千落,”冷依寒抱住千落的肩膀,“不要伤心,你知道的,我和公主是来自未来的,我们本不属于这个时代,所以,我们总要离开的,今天,就让我们为皇上完成这最后一件事,好吗?”
“千落,不要担心,”朱静仙也上前安慰千落,那是一个善意的谎言,“我们不会有事,我们只是回去了属于我们的年代。”
千落望着冷依寒和朱静仙,她知道他们是在骗自己,安慰自己,她也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她擦了擦那止不住的泪水,转身向殿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住,她想要转身,最后再看朱静和冷依寒一眼,但最终还是没有只是将殿门带上,便出去了。
大殿之内剩下了两个身份相同,命运相同,却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他们就要离开了,以一种凄美的方式。
“依寒,你我本不属于这个时空,或许,这样的结局是最合适的。”
“对,我们本不属于这个时代,既然不能离开,那就唯有尽快结束。”
只是这般简短的对话,冷依寒和梁心洁二人相拥在一起,跳动的火焰从四周包围而来,一步步的将这一双痴人燃烧吞噬。
殿外的千落,望着大火焚烧之下的宫殿,她的心更比烈火焚身更加痛苦,那一寸寸为烈火吞噬掉的,不是宫殿,是最为宝贵的真心,四个人共有的一刻真心。
司徒凌风战死,朱棣终于还是杀入了皇宫。
朱诗颜见奉天殿起火,发了疯似的跑了过来。
“千落,皇兄呢,皇姐呢,依寒呢,他们在哪儿,你不要吓我,他们在哪儿啊。”
千落没有回答朱诗颜,只是伤心地望着即将在烈火中化为灰烬的宫殿,朱诗颜猜到了,她只是不愿相信,亦不敢相信;然而,纵使她再是不愿相信,不能接受,也不得不去面对,去承受。
建文四年,六月十三,宫中大火,朱允炆本人不知所终,此后下落成迷。同日,皇太子朱文奎下落不明,次子朱文圭年仅两岁,其软禁于中都凤阳广安宫,谓之建庶人。
方孝孺被俘,朱棣并没有杀他,因为留着他的性命还有用,他想借方孝孺收买人心,并让他撰写新皇帝即位诏书。
一身素衣的方孝孺被押解上殿。
朱棣既然想要收买人心,那就必须放下自己的架子,当然是月虚伪越好了,他从殿上走下,刚想说让方孝孺辅佐自己之类的话去,却被方孝孺先抢过了话锋。
“皇上安在?”
“允炆在奉天殿内自焚,已经不在了。方大人,朕之即位诏书非方大人草拟不可啊。”
“好啊,取笔墨来吧。”
朱棣以为方孝孺答应了,便让人将笔墨送上,不料,方孝孺在上面写下“燕贼篡位”四个大字,而后掷笔于地,骂道:大丈夫死即死耳,岂可为奸贼草召。
朱棣闻之大怒,“纵使你不怕死,你就没有想过你的九族吗?”
方孝孺仰天长啸,“大丈夫理应死得其所,能为皇上尽忠,纵是十族又奈我何?”
“好,本王就成全你,诛你十族。”
朱棣大怒之下,诛方孝孺十族,方孝孺也是史上唯一一个被诛十族之人。
六月十七,朱棣谒孝陵,并于同日即皇帝位。
建文在位时期,重用文臣,而他的臣子也都没有辱没读书人的气节,为建文帝尽忠而死。
朱棣即位后,杀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皆夷其族。
这便是我记忆里的那段往事,我不知道哪一段是真,哪一段是假,这一切究竟是回忆,还是梦境,回忆与梦境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是我一直在欺骗自己,还是自己一直都在做梦。我记得,我曾经问你,回忆与梦境哪一个才更真实,你说,我们一直都是在回忆里做梦,终又在梦境里遗失了回忆,也在梦境里珍藏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