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姿妍看着自己的丈夫，听着他所说出的字字句句，眼泪一滴滴的划过脸颊，掉在地板上。
她不想哭的。就算是刚刚以为他已经死了都不曾哭过。可是现在，却无法忍住眼泪。
她狠毒吗？或许吧。可是他对她又何曾善良过。没错，他娶了她，给她锦衣玉食，可是这并不是她所想要的。她想要的不过是有一个爱她的丈夫，两人一起爱护他们的孩子，一家三口过着平淡却幸福的日子。
卓姿妍望进赵华远的眼底，那里面所盛放的是对她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失望。
动了动唇，本想为自己辩解一下的，可是最终无力的闭了眼，有什么用呢？他不会懂的，或者说从来也没有懂过。
看，这就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啊。
她苦笑着，绝望的倚在沙发背上，“对，我就是这么恶毒，我就是见不得那个女人活得好好的，你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杀了我为她报仇吗？”
话音刚落，赵华远的手已经扼上了她的喉咙，那双愤怒的眼神里冒出的火像是要把她焚灭。
卓姿妍静静的看着他，毫不畏惧的等着他动手，掐死她。
良久，却不见那双手有进一步的动作。呵，他总是这么心软，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外人眼中残忍狠毒六亲不认的老爷子其实最心软了，易地而处，她是绝对不会顾及什么多年的夫妻情分轻易的饶恕背叛自己的人的。
“如果杀了你能让她活过来，我一定会那样做。”赵华远死死的盯着卓姿妍，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无力的开口道，“你走吧，跟梁天一起走吧，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小君那里你自己想办法解释，只一条，如果再发现你们再意图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我发誓，我一定不会再放过你们。”
“我不会感激你的。”卓姿妍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只冷冷丢下一句话便拿着早收拾好的东西离开了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赵家。
赵华远静静的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他拿出随身带着的钱包，在夹层里拿出那两张放在一起的照片，将正面的那一张扔进垃圾桶，久久凝视着剩下的那一张，眼眶一点点的湿润。
宣琴，我到现在才知道，我欠了你一辈子。
医院。
医生摘掉口罩对程雨惜道，“你男朋友的车祸并不严重，只是皮外伤而已。”
程雨惜悬着的一颗心刚落定，就听医生话锋一转，“但是，他的眼睛怕是要失明了。”
程雨惜震惊无比，“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他们得的眼病虽然会影响视力，但是导致失明的几率非常低呀。
医生道，“他吃了不该吃的药。”
程雨惜仍是不敢相信，吃了不该吃的腰？他不应该这样粗心的呀。
医生想了想道，“或者说，是有人想要害他，给他吃了不该吃的药，很显然，这个人跟你男朋友很熟悉，而且极有可能跟我是一个职业……”
医生的话说到这儿，程雨惜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这个人心肠恶毒，如果你知道是谁，一定要起诉他，还你男朋友一个公道。”
程雨惜却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跟医生道了声谢便进了病房。
夏辰希很快就醒了，如医生所说，他的眼睛视物已经开始模糊。失明则是三两天之内的事。
“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程雨惜在嘴角扯出一抹笑。
夏辰希睁大眼睛看着她，面露喜色，“惜惜，你可以说话了？”
“哦。”程雨惜一带而过，问他，“是雅茜做的吧。”
夏辰希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是我应得的。”
程雨惜心里难过，却是笑着安慰他，“没关系，有我呢，我会陪着你的。”
“我知道。”夏辰希弯起唇角，看着程雨惜模糊的脸部轮廓，突然车祸之前的记忆迅速回笼，笑僵在脸上，只觉得浑身发冷，喃喃道，“惜惜，我杀了他，我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你没有。”程雨惜抱紧他发抖的身子，下巴指了指门口，“你看，那是谁？”
赵华远一步步走到自己的儿子身边，握着他的手，哽着声道，“辰希，爸爸在这儿呢。”
程雨惜将一切都告诉了夏辰希，夏辰希看着赵华远，嘴里第一次吐出的不是嘲讽或是冷漠疏离的话，他红着眼眶问赵华远，“这都是真的吗？是妈不要你了，不是你不要我们了，是不是？”
赵华远沉着声道，“是，小希，我对不起你跟你妈妈。”
夏辰希的眼眶越发的红了，迎着赵华远担心的目光，他终于说出了令他安心的话，“爸，对不起。”对不起，误会你，恨你这么久，还差一点就做了让我自己悔恨终生的事。
正在父子俩冰释前嫌之时，病房的电视上正在播放一条最新的新闻，“刚刚在本市XX路段发生一起车祸，两车相撞造成三名人员伤亡，其中一男一女当场死亡，具现场物证显示，该男子为华夏集团董事长助理梁天，女子为华夏集团董事长之妻卓姿妍，事故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三年后。
正值清明节，正应了那句古诗，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但是却无法浇灭人们对逝去亲人的思念之情。
S市城郊公墓，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跪在墓前。
“爸，妈，这就是你们的孙子，夏天，我们又带他来看你们了。”低沉的男音刚落，便响起孩子稚嫩的童音，“爷爷奶奶好。”
低沉男音接着道，“爸，我这几年过得很好，和惜惜住在原先你和妈妈住过的那个院子里，这两年又加了天天这个小家伙，我很知足，也很幸福，惟一的遗憾便是您没能见着小天天出世便先离开了。还有妈，爸爸他找你去了，有他陪着你，你一个人就不会觉得孤单了吧。你一直希望我可以跟惜惜在一起，妈，我们在一起了，还有了天天，你该欣慰了吧。”
雨越下越大了，夏天拉着程雨惜的衣角，软声道，“妈妈，回家。”
程雨惜应了一声，等夏辰希和爸妈说的差不多了，便扶起他道，“辰希，我们回家了。”
半日一晃而过，程雨惜正陪着夏辰希说话，就看到一个人在院子里玩的夏天跌跌撞撞的跑进屋，“爸爸，妈妈，姑姑来了。”
小家伙刚说完，就听到赵北在院子里叫他的名字，“小天天。”
程雨惜忙出来招呼，却看到赵北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是赵卓君和张雅茜。
自卓姿妍车祸离世之后，赵卓君便带着张雅茜出了国，或许是心存怨恨吧，这几年从来没有跟她和夏辰希联系过。即便是小天天满月，也没见他们来，却没想到今天却……
程雨惜瞪大眼睛看着赵卓君，后者却只是微微一笑。
“发生什么事了？”饭后，终于找到一个空隙，程雨惜关了门，在阳台问赵卓君。
赵卓君耸耸肩，“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她把你们都忘了，她的记忆停留在夏辰希出现之前。”
程雨惜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对不起。”
“算了，再说多少遍对不起都回不到最初了。我承认，开始的时候我真是恨死了你们，恨你们毁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不过这几年我也想通了，我跟他毕竟是亲兄弟，也不能这么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吧。老实说，我妈和茜茜的事也不能全怪你们，我妈的事是个意外，而茜茜，当初是她自愿选择他的，再说了，她最后已经为自己报了仇了。害得他失明，是我应该代她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才对。”赵卓君望向程雨惜，“他的眼睛，真的治不好了吗？”
程雨惜苦笑，“没有办法了。不过我并不怨谁，如今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满足。
赵卓君仔细咀嚼着这两个字，许久沉默不语。
“我们出去吧。”正当程雨惜因为冷场想结束这场谈话时，赵卓君低缓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惜惜，如果当初，我妈她没有反对，你会不会嫁给我？”
程雨惜明显一怔。
会吗？应该会的吧，毕竟那时侯她对辰希已然是失望透顶，而对一直陪着她的赵卓君亦不是全然没有感情。只是——
“没有如果。”她轻声道。
赵卓君了然的笑了笑，“我知道了。”
他说，“我有时候会想起我们那时候和小姑在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小村的日子，是一段很温暖的记忆。”
程雨惜的思绪也被他带到了三年前的那个秋季，那时候她很伤心，那时候身边有他陪着她，那时候，日子过得单纯而温暖……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赵卓君惋惜的叹了口气，笑了一下，冲着程雨惜张开怀抱，“可否赏脸，给个拥抱？”
程雨惜弯了弯唇，缓缓靠进了他的怀里。
赵卓君贴在她的耳边道，“不管怎么样，惜惜，我希望你幸福。”
她回，“你也一样。”
从阳台出来的时候，程雨惜就看到夏辰希等在外面，也不知等了多久。
程雨惜心里一动，握住他的手，轻唤了一声：“辰希。”
夏辰希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北在找你，所以我才会在这儿。”
一旁抱臂站着的赵卓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程雨惜狠狠一个眼色止住，清咳了一声，飞速从两人面前消失。
待赵卓君一走，程雨惜便被夏辰希紧紧的抱进怀里。
程雨惜乖顺的任他抱着，明显的感觉到一种异样。
“辰希，你在害怕吗？”她轻声问。
他没有答，只是抱着她更紧了些。
程雨惜心头涌上一股酸涩，“真傻，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我会跟他走了不成，怎么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你曾经，差一点就嫁给了他，而且，他什么都比我好。”
夏辰希的声音闷闷的，明显底气不足的样子。
程雨惜抬起头来，吻他的唇，“是，他什么都比你好，可是那有什么关系，我爱的人是你，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只爱你一个。”
晚饭后，程雨惜在厨房洗碗，赵北也进去帮忙。
程雨惜道，“可是不敢劳烦赵董事长来干这种家务事。”
赵北“狠狠”在她头上敲了一记，“程雨惜，不挤兑我一下你会死吗？”
两人闹了一阵，一起洗了碗，便到厨房外面的露台上聊天。
“贝姐，有件事说出来你不准笑我。”
赵北歪着头盯着她，“你先说，说完我再考虑下要不要笑。”
程雨惜道，“其实当初我决定离开林城回到S市之前，你母亲找过我，跟我说了一些很令我震惊的话。”
赵北道，“她是不是跟你说，我之所以那么照顾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为了我好，也为了你好，让你离我远远的？”
程雨惜诧异，“你怎么知道？”
“猜也猜得到。那你呢？我妈那样说，你就信了？”
程雨惜很不好意思，“当时信了的，后来又不信了。”
“哦？为什么？”
程雨惜看着她，“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你心里一直爱着一个人。”
赵北也不掩饰，黯然道，“可惜，我跟他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话题有些沉重了，程雨惜笑了笑，不动声色的转了去，“听说你最近恋爱了，不知道是哪个男人，这么幸运？”
赵北道，“这个人你认识的。”
啊？要说程雨惜认识的人还真不是很多，她一一对号入座，却仍是迷茫，冲赵北眨眼，“再给点提示。”
“我们曾经一起骂过他。”
程雨惜脑中灵光一闪，瞪大眼睛看着赵北，“李然？！不是吧。”
赵北点头承认，“开始的时候真的挺讨厌他的，可没想到他那个人会那么执著，任我怎么拒绝，三年了都没有放弃过，就为了我的一句话，竟然把那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给戒了。我也不是铁石心肠，前段时间就答应他了。”
程雨惜唏嘘不已，万没想过那个最终和赵北走到一起的人会是李然。
“贝姐，李然那个人其实挺好的。特别适合居家过日子。你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
赵北含笑道，“跟我妈说的一摸一样。”
程雨惜亦笑，“这叫英雄所见略同。”顿了顿，又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贝姐，我知道你父亲当初是被辰希的父亲害死的，那你是不是特别恨他，还有辰希？”
赵北笑着看她，“你说呢？”
程雨惜老实回答，“我不知道。”
赵北道，“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妈妈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我爸爸，而且我很有可能都不是我爸爸的亲生女儿。”
又是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程雨惜好半天才消化掉。
“算了，别说这些了。”赵北道，“我来之前看了一下辰希的账户，里面的钱一分未少，为什么不用呢。”
程雨惜抿唇笑，“这里是小城市，哪来那么多的花费。”
赵北拍着程雨惜的肩膀，很是豪迈道，“用吧，尽情地用，姐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所以，千万别给姐省，知道吗？”
程雨惜睨了她一眼，“你不就怕辰希跟着我过得太寒碜么。”
赵北道，“知道还省？都是咱们自家的钱，省下来干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知道了。”程雨惜瞪着赵北，恶狠狠道。
赵北他们被程雨惜留下在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程雨惜和夏辰希出去送他们，几个人说了道别的话，便各自离开。
等他们走远了，夏辰希握着妻子的手，感慨深沉，“自从到了赵家，从来就不敢想我会像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还有孩子。”
程雨惜缓缓偎进他的怀里，叹道，“我也从不敢想。”
沉默半晌，夏辰希轻声道，“我想是妈妈在地下保佑我们呢。所以我们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
程雨惜弯唇笑，“嗯。”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