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园长说，让洛骁把本科毕业证拿来，复印了贴到幼儿园的大厅里，其实就是接待家长和放餐具的客厅。
洛骁其实带着了，但是在医院里，林季烨的病床底下。洛骁说：“我没有住的地方，所以出来就没有带着。回家再拿来。”洛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说实话，却本能地这么说了。
舒园长说：“好。”
林季烨每天继续注射化疗的液体，一瓶又一瓶的药物不断的沿着中心静脉置管流到林季烨的身体里，身体越来越单薄，人也更加憔悴不堪，萎靡不振。病房里经常能够听到患者忍受不了化疗的痛苦和折磨而放生大哭。有的人已经七八十岁，身体机能下降，无法承受药物带来的副作用；有的人甚至哭着求自己的家属带自己回家，说宁愿在家等着病死，也不想继续化疗；有的人筹集不到足够的治疗费用，就说下次不来了。有的时候，有的患者就盖着白布，被推往太平间。
洛骁的心也跟着难受。很多时候，来自疾病的折磨和痛楚的确比死亡更加可怕，除了肉体上的疼痛，还有来自精神上的折磨。有很多病人，家里没有足够的钱来化疗，甚至是借钱，或者贷款，给家里带来的巨大的负担和负债。有一些患者有医疗保险，可以报销大部分比例，状况就要好得多。而林季烨，恰好是需要全自费的那一种。全部治疗算下来，大约需要十万元上下。
洛骁就看到一个病人的母亲讲述自己的家庭状况。家里有两个儿子，一家人主要靠种地和种菜为生。大儿子在家帮忙种菜，小儿子外出打工。大儿子刚刚娶了媳妇两年，按农村的习俗和女方要求，娶媳妇时花了不少钱，孩子刚刚一岁，儿子就得了****癌，发现就已经是晚期，出现了扩散转移的现象，已经危及生命了。儿媳妇一听到这个情况，默默地收拾包袱就走人了，连孩子都不管了，再也没有看到影子。一岁的孩子被孤零零地扔在家里，没有人照顾，发现得时候孩子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母亲没有告诉大儿子他具体的疾病情况，大儿子已经躺在床上，行动困难了，只是每天输液维持。看来，已经时日无多。
小儿子看望大儿子，神情恹恹地，难过写在眼底。他知道家里的决定。
大儿子说：“老弟，也不知道我这病是怎么回事？可难受了，怎么就是不见好呢？你领我去大医院看看吧。”
小儿子低着头，不说话，只是微微点着头，他也不敢抬头，怕泪水掉落下来，被哥哥看到。
这个时候，家里已经决定放弃给大儿子治疗了。每个月近一万元的费用，作为一个农村家庭根本就承受不起。而且，还有一个一岁的孩子需要养育，还有小儿子需要娶媳妇。那个母亲，一个人偷偷地躲在楼道里哭。本就有几分佝偻的身子蜷缩在角落里，闻者心酸，见者落泪。洛骁经过她的身边，心里也堵得慌，忍不住掉下来。哪个母亲能够舍得自己的孩子呢！
洛骁不由得庆幸，至少婆婆家还是有钱的，虽然不是大富大贵，至少比一般老百姓强了那么一丁点儿。要不然，林季烨也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虽然很是遭罪，至少能够治好。之前对于公公婆婆自打林季烨住院就从不来看望的埋怨也就淡了一些。也许，每个母亲的表达方式不一样吧，洛骁安慰自己。
同一个病房有一个大约四十五岁的患者患了肝癌，是晚期，入院大约半个月吧，他的妻子每天要上班，单位到医院要坐车三个多小时，所以基本上是每隔几天才来照看他一次。
这个病友，白天可以自己去买饭和照顾自己，只是疼痛难忍时，翻来覆去地叹气和发出难受的呜咽声。有时候，谁下楼买饭，也会帮他捎一些回来。但是，因为是肝癌，大家都说会传染，谁也不肯离他的病床太近。他自己也知道大家的想法，只是远远地和大家说话聊天。
这次，林季烨的病床靠在门边，和肝癌病友隔着一张床。说实在的，洛骁还是很庆幸的。林季烨身体虚的不像话，她也怕肝癌患者万一真的传染，波及到林季烨。
一天夜里，洛骁窝在林季烨怀里，林季烨靠着墙，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睡得正沉，突然听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近在耳边，鼓荡耳膜。洛骁吓得一个激灵就下意识地要坐起来。听得出来是肝癌患者的妻子的声音，凄厉悲惨中带着绝望的气息。林季烨右手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身体，左腿压在她的身上，左手用被子蒙住她的眼睛，把她整个儿包在被子里，没有让她起来。凄惨的叫喊声越来越大，整个病房的人都醒来，或坐或站，灯也亮起来。林季烨坚决不让她起来，控制住她的身体在床上。
她知道林季烨怕她年龄小，没有见过死人的场面，怕吓到她。其实，洛骁真的是胆子很大，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死人，她是有些恐惧，可是，一屋子人，也不至于过于害怕。而且，她觉得，大家都起来了，自己不起来，好像有点儿不近人情。林季烨从来没有过于强硬的对待过她，是真的担心她，她也就不再挣扎着要起来，老实地窝在被子里，直到人被送往太平间，哭声越来越远。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不睡觉了，纷纷谈论起来刚才去世的肝癌患者。洛骁也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想加入讨论。这么一折腾，谁还睡得着？
刚翻个身，却被林季烨一把扯了回来。林季烨当然了解洛骁的性格，也知道她想干什么，所以立马阻止。洛骁的背部就贴着林季烨躺着，虽然瘦骨嶙峋地，很是硌人，却是带着让她安心的安全感。林季烨把嘴附在她的耳边说：“睡觉!”态度强硬，不容置喙。
洛骁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乖乖地睡觉。心里却泛起点点的温暖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