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莺看着她的目光古怪，在李茯苓的盯视下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小姐，反正那些事你也记不得了，顾大人说的对，小姐只要专心选秀的事，其他的，就让他过去了吧。”
李茯苓快要忘记华莺是谁的人了，她冷笑了下，脸上浮现几分讥讽。“好……好、好！”
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华莺被她看得脸上发热，讪讪的侧过身子，不敢再看她。
从江县到柳州，坐渡船过江可省去五六日的路程，马车一行到了江边停了下来。顾维宪吩咐几个仆从到附近采买，其余人在江边的茶寮休息。
马车坐得太久，整个人骨头都像是要松散了，李茯苓走进茶寮，随意找了个空座坐了下来。
春天的风虽然并不冷冽，但这个时节到底是乍暖还寒，江边的风吹在脸上，还是有些刀刮的感觉。李茯苓将耳边一束发勾在而后，懒懒的看着江头往来的人群。
这个时候正是傍晚，晚霞千里，将江面染成一片绯红，像是起了一把火，又像是谁把朱砂印染，美不胜收。渔船停靠在岸边，船上冒了烟气，送来的江风里，带着食物的香气。
这时，岸边传来一声热闹响声，李茯苓望过去，好像有一艘渔船靠岸了，一群人围了上去。不一会儿，舢板放下，从船上几个粗壮的汉子扛着巨大的鱼框下来了，他们的脸上却并没有丰收的喜悦。
李茯苓注意到他们步履沉重，但肩膀却没有沉甸甸的感觉，再看他们肩膀上的鱼篓，心知这一天打到的鱼应该很少。
这里的渔民以江为生，若没有丰收，那这几天的生计就成了问题。
茶寮里有几个布衣打扮的人在闲聊。
“今年江里不比往年，听说沧州一带都闹了春灾……哎，天灾人祸，百姓们日子难过，那些个官员……”
也许是忌惮有人听了去，说到此处，那些人停了下来，摇头叹气。
李茯苓听得心头沉重，也没有了看风景的兴致。
大琰朝建朝三代，期间征战不断，又有皇城内的夺嫡，朝臣与天子夺权……纷纷扰扰，总之百姓要想过好日子——难。
但无论如何，都不是她可以左右的。她看向顾维宪，眉头又是一皱。
当年顾维宪家逢落难，苦学考状元，她跟在他的身边，竟然没有问一下，他到底为何当官。
只是为了重振门楣，还是也有为天下百姓请愿的心愿？
顾维宪察觉到她的视线，看了过来，李茯苓马上将头转了过去，看向波光粼粼的江面。从出发那时两人惹了些不快以后，两人便极少说话，怕旅途变得更不愉快。
华莺因为没有说实话，心存愧疚，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她弄了些江边的吃食走过来，小声说：“小姐，一路上都没吃什么好东西，这刀鱼我看着不错，船家说是刚出水马上就做了的，你尝尝？”
李茯苓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其实她心里的火早就散了。华莺只是听命于那个玄衣男人，就连她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又何必为难她。
“小姐……”华莺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委屈的都快哭了。
“算了。”李茯苓吐了口气，拿起一边的筷子，夹了鱼头下来。
华莺看着李茯苓慢慢吞吞的挑着鱼头上的骨头，好奇的问：“小姐怎么吃鱼头？这鱼肚子上的肉多好啊，又嫩又细腻。”
顾维宪正跟走过来报告的下属说话，听到这边说话，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看到李茯苓筷子上的鱼头，愣了一下，看她的目光沉了一些。
李茯苓拿筷子的手轻轻的颤了一下，暗骂自己老是改不了旧习惯。
当年顾维宪赶考时，因为太穷，她总是把好的省下来给他，自己只吃鱼头鱼尾，如今倒好，换了个身子，骨子里还是贱命。
她吸吸鼻子，挑了一只鱼眼出来，华莺虽然刀口舔血，但看她吃鱼眼，不由吸了口气。
“小姐，你吃眼睛？”华莺捂着嘴巴，都快吐了。
李茯苓笑了笑，眼珠子一转，起了逗她的意思。将筷子往华莺眼前一送，她道：“吃眼睛好啊，传说，吃足了九九八十一种动物的眼睛，可开天眼，通鬼神。”
“真的？”
“那是当然，我啊，目前已经吃了……”李茯苓停下来，动起了手指头，装作在数数的样子。
“多少？”
“七七四十九种。”李茯苓收了手指头，吞下眼珠，笑眯眯的说。其实这话也不假，她可以看见已经成了魂魄的玉微澜，只是不见神明。
华莺嗤了一声，皱了皱鼻子说：“小姐，你就别糊弄人了。你哪里能记得清吃了多少眼睛？”
“哦？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记得那些呢？”
华莺以为李茯苓这些日子记起了什么，心直口快道：“那你还记得书……”
江风大了一些，将她的声音吹得有些散了，李茯苓听着一个模糊的“书”字。
华莺意识到李茯苓是在诳她，忙捂住嘴，大眼睛眨巴了两下装傻，“小姐，你骗人！”
小丫头越来越精了，李茯苓知道一时半会儿从她嘴里套不出什么，也不急着去了解，漫漫日子里，总会有答案的……
顾维宪与下属说完话，走进茶寮，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他看到桌上的吃食，眼睛一亮，笑笑说：“哟，这么多好吃的，本官倒是真饿了。”
李茯苓也不跟他客套，咬着鱼头滋溜吸了一口鱼脑，华莺嘴角抖了下，缩着脖子下去给顾维宪准碗筷。
顾维宪看了一眼李茯苓，脸上也没有尴尬的样子，唇角微微翘着道：“小姐吃鱼，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哦？顾大人的故人也爱吃鱼？”
顾维宪目光淡淡的，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脸上显出些微怔忪。过了会儿，他道：“她跟你一样，吃鱼吃头。”
李茯苓的笑容有些发冷：“我吃鱼头，因听说多吃鱼脑鱼眼，可让人变得眼明脑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