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出了院门，才略感头疼，酒还没完全醒，又得奔波一天，虽然他对此内心是自愿的。
古渡口，临河而建的木屋倒是不少，但自从渡口废弃后，住在这的人也陆陆续续的搬了出去，仅有不多的几家没有地方可去，或是没有足够的钱购新居，未曾离开。
河滩的木屋大多都紧锁着，因为无人打理，蒙上了厚厚一层灰，有的屋角甚至已经结网了，木块在风雨日晒的腐蚀下显得破破烂烂的，如果不是知晓清音还住在这，林叶定会认为这儿不过只是一堆被人遗弃的烂房子。
不过说实话，景色倒是很不错，虽然河滩上没什么植物，但因为是渡口，河面很宽，生长了一大片的芦苇，可以说是芦苇荡了。
他并不知道她住在哪一栋，只好挨着找。
快到屋子尽头的时候，从远处走来时看到的小黑点逐渐展现在了眼前，两棵并列着的香樟，枝叶繁茂到树干虽相距三米，树上的枝叶却依旧相接着，像两个牵手的恋人。
香樟正对的河面有一栋小木屋，之所以说小，是因为它比周围的房子都矮了一截。房门大开着，让阳光洒在屋内，清音正坐在屋内的木桌上喝茶。
她身子坐的很正，时而抬头，时而低头盯着茶杯，好像在想什么，所以没看到屋外的林叶。看着她，林叶想起了一首诗。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虽然她的姿色算不上倾国倾城，但在他眼里，却有此感觉。
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清音才猛然抬头。
“呀！公子。”急忙福身。
林叶自来熟的在她对面坐下。
清音给他翻了一个杯子，缓缓注茶入杯。
“这是我自己制的花茶，公子不要嫌弃才好。”
“叫我子涵就好。”说话间抿了一口“有淡香，挺好喝的。”
“我还是叫公子吧！”清音双手握着杯子，虽是自己家，却显得有些拘束。
“门外的香樟是你种的？”林叶轻摇着茶杯说道。
“不是，是我父亲帮我种的，就在我出生那日。”清音侧头看着屋外的香樟，眼神似在追忆。
“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林叶脸色歉然，将杯子放到桌上。
“没关系的。”清音摇着头展颜笑道“它们就像父母一样守在我的身边，一直陪着我，其实，这里面是一种习俗，你要不要听听。”
“乐意之至。”
清音起身走到门口，靠着房门，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虽然林叶看不到。
“我母亲是南方人，身在一个富庶家庭，我爹爹年轻的时候到我母亲的那座小城经商，那时候爹爹已经是少东家了，他们是在庙会祈福上相遇的，后来爷爷仙逝，爹爹不得不回京操持并接管家业，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定情，只是互有好感而已。你知道我母亲那时候是怎么做的吗？”清音侧头盯着林叶，眼里的光彩让他有些痴迷。
“夫人定是位异人。”
“是啊，母亲就是那样敢爱敢恨。”清音将头抵在门板上，微笑道”我母亲想随他而去，外公不许，外公只想让母亲嫁给当地门当户对的人家，本本分分的过一生。母亲没像那些小女子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在当晚简单收拾好行礼，带了些碎银，给外公留了一封书信就披星戴月去追爹爹的车队了。我不知道他们后来是怎样相遇的，母亲受了多少苦，等了有多久。而这两棵香樟，就是我们南方的习俗。”
清音坐回桌前给林叶添好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在南方，富庶人家生了女娃要在院里栽两棵香樟，待长到一定年纪，过路的媒人就知道这家闺女该出嫁了，就会有人来说媒，出嫁的时候家人就把樟树砍掉做两个大箱子在里面装满丝绸，寓意两相厮守。爹爹很依我娘亲，所以出前娘亲特意让爹爹到南方移了两棵樟树苗，在我出生那天种下。”说完后清音脸庞浮起两朵嫣红。
“很美好的习俗，他们也很疼你。”
“是啊。”屋内沉静下来，清音盯着屋外的香樟，林叶盯着屋内的女子。
好一会儿。
“公子今天是来谈正事的吧！怪清音扯远了。”说完笑道。
“没关系。”虽然心里想着：你再多说些我更乐意。不过凡事都要慢慢来。“你想的怎样了？”
“嗯，我大概想了下，若是春夏，我一天能制一盒，甚至更多，一月大约四十盒，秋冬只有少数几种花还开着，肯定不能有多少。”
“林姑娘女工不错，做些物件送来，我也照价全收。”
“公子说笑了，女红因手法有好坏之分，可是大富人家看女工不仅要有极好的功力，更要看材料的。”
后面清音没说，林叶也懂了，虽说她女工不错，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平时用的不过是普通的红线或彩线，就算做出来，林府也是看不上的。
“我可以给你提供材料。”
清音盯着他真挚的眼神，她知道他是真心想帮他，就算对她有所图谋，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我会试着做的。”
两人相视一笑。
“有文墨吗？”
“啊？”清音有点没反应过来。
“商议好了也得立字据啊！万一我不给你工钱呢？”
“我信得过公子。”
林叶被她盯着说这话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轻笑道“我可信不过自己。”
林叶看她面色有些为难，心想：莫不是没有，这倒是尴尬了。
“要不我明日立好字据再来吧！”
“不用了，公子再跑一趟也挺麻烦的。”
林叶倒是乐了，不麻烦不麻烦，天天来都可以。
清音一咬唇，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文墨在楼上，公子随我来吧。”
说完她就起身到了梯口。
林叶一看楼梯就明白了，一楼是厅房，面积不大，看二楼也只有一个房间大小，多半就是清音闺房了。她还未婚，怎能带男子入房呢！
“林姑娘，要不我还是明天来吧？”
走到楼梯中间女子转头取笑道“公子莫不是怕人知晓后说你风流。”
人家都这样说了，林叶还不敢上就太做作了。
脚踩在木梯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林叶生怕突然脚下一空，掉了下去。虽然在外面看着屋子还不错，但的确太久有些破旧失修了。
掀开门帘后，虽然林叶知道盯着别人闺房看不好，但屋内空间的确太小了，一张床，一张书案，留下了足够腾挪的空间，仅此而已，不过很干净，也很整洁。
林叶尽量做到目不转睛，只盯着书案。
“公子不必拘束。”说着将通向阳台的门推开了，空气和阳光一下子就透了进来。
林叶展开宣纸，压好。清音在一旁为他注水研磨。
“这些都是我爹爹生前用的，我平时也在用。”
“嗯，你保养的极好。”兴许快十年的笔墨，如今用着还能算半新，看的出她平时很爱护。
不一会儿就写好了，林叶在下方牵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看看。”
“嗯！字不错。”
林叶从小就练字，从楷体到行书，如今接触陶体，虽说和那些大家比起来算不了什么，但也算小成了。
“这不是重点，好吗？”
“呵呵”清音掩嘴轻笑，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契约收好了，可别弄丢了。”
“你不留一份吗？现在你就是我东家了。”
“我可不想当你东家。”林叶的笑坏坏的。
清音有些无所适从，自顾自的走到阳台。
林叶看日头已经午时了，得去哄那小家伙了。
“林姑娘，我有事先走了，若是有事，拿着这个坠子到府上找我。”说完，将腰间别着的坠子放到书案上。
“我送送你吧！”手抓着门房的清音转过身来，捋了捋耳发。
“不用了，回见。”说完后转身掀起门帘就走。
至少背影很潇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