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一座占地上千平方米的仓库改造完工。毛兆龙头上缠着绷带，在杜文轩和孙甲的陪同下来到厂里。工人见了他们不是远远避开，就是低着头假装没有看见。
孙甲带着毛兆龙走进改造后的大仓库。毛兆龙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看到如此大的仓库还是感到震惊。这要装多少碎玻璃啊？地面都压实了，也很平整，但地面潮湿，走软。明显还不能使用。
孙甲谄媚地笑着，说：“干爹，你真好福气。”
毛兆龙一听头皮就炸开了，吼着：“谁答应做你干爹了？”
孙甲振振有词：“我兄弟叫你爸，我叫你干爹有何不可？”
毛兆龙一指门外，吼道：“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杜文轩陪着笑脸说：“老毛啊，小孙现在已是平板车间的主任了，以后烧镜面玻璃还少不了他啊！”
毛兆龙气不打一处来，这鼠辈还能当主任，真天不开眼了。
杜文轩问：“几时能开始生产？”
毛兆龙：“地面太湿，需要阴干起灰才行。”
杜文轩：“那没有十天半月还真干不了。”
孙甲急忙献策：“我们用火烤用热风吹！”
毛兆龙断然否定说：“不行，地面不能开裂。”
杜文轩问：“你有没有好办法？”
“我一个大老粗，有什么好办法。厂里放着那么多能人你们又不用！”
“你指谁？”
“谢总啊！”
“他不是疯了么？”
“说不定放在熟悉的环境，他不自觉会有习惯动作的。”
“我们得研究一下。”杜文轩说。他没有这个权利，得请示龙吟。
这样过了几天，龙吟一直没有答复。地面渐渐干了。杜文轩再去请毛兆龙。
毛兆龙问：“谢总来了吗？”
杜文轩说：“疯子送医院了。”
毛兆龙不再说什么，来到仓库。地面已经板结了，像抹了一层油似的，光洁且照得出人影。
杜文轩很是吃惊，问：“怎么会这样？”
“是老土嘛。”毛兆龙淡淡地说，“先搬一点碎玻璃进来！”
毛兆龙说完，就回家了。
杜文轩第二天又去请。
毛兆龙问：“谢总来了吗？”
杜文轩说：“谢总还在医院里。”
毛兆龙不再问。他到仓库里找了把软扫帚，来到废品仓库。毛兆龙在仓库里到处扫了一下，光洁坚硬的地面上根本扫不出什么东西来。
毛兆龙跟杜文轩说：“我也不用每天来了，哪天地上能扬尘了再来叫我吧！”
杜文轩把情况汇报给龙吟。末了说：“这老东西在故意要挟我们。我们不能答应他的条件。”
龙吟问：“你能让地皮起灰吗？”
“我想办法。”
“那好，要快，不要再拖下去了！”
杜文轩放下电话就把孙甲叫了来，布置任务说：“你今天想办法把地面扫出灰来。要完不成任务，这个主任你也就别做了！”
孙甲立即叫了他的那帮子人，要他们出主意。主意很快就有了。孙甲叫上车间所有的工人，拿着扫大街的竹丝扫帚，趿拉着大拖鞋，踢踢拖拖来到仓库，挥动着十几把大扫帚狠劲扫起地来。到傍晚下班，也果真扫出了一畚箕的尘土来。
杜文轩把尘土装进一个大纸箱里，连夜拿去给毛兆龙看。
“成了，扫起来了！”
毛兆龙瞄了一眼，耻笑说：“骗谁呢？都是车间外面带进去的灰土！”
“还不能烧？”
“不能。要烧就是一炉废品。”
杜文轩无法可想，把情况向龙吟做了汇报。龙吟讥笑说：“你不是说找得到办法吗？不要硬撑着了，你就跟毛兆龙讲，他的条件我答应了。明天来厂里准备生产！”
第二天，毛兆龙赶大早来到厂里。不想杜文轩早到厂里了。星转斗移打开仓库的大门，毛兆龙一眼就看到坐在地上的谢总。他精神比先前好了很多，见有人进来，抑头嗬嗬笑着，指着屋梁上的摄像头。
毛兆龙一惊，这是什么时候装上的？谢总怎么认得出监视器，难道他没有疯？
毛兆龙问：“谢总，你的病好了吗？”
谢子云双眼木痴痴地看着他，又嗬嗬地傻笑起来。
毛兆龙拿起竹扫把扫地。地面上干干净净的，扫不出什么来。
谢子云的眼睛跟着毛兆龙转，坐在地上没动。
毛兆龙丢了一把扫把给谢总，指着他和扫把说：“你也来扫。”
谢总站起来，拿起扫把，推推眼镜，看了半晌，丢下扫把，又坐到地上。
毛兆龙抬头看看屋梁上的摄像头，心里发急，把扫把塞到他手里，大声说：“你扫地！”
谢总全身一抖，似乎被吓到了。他拿起扫把在地上乱比划了几下。又把扫帚丢到地上，坐了下来。
毛兆龙暗暗叫苦，谢总啊谢总，好容易把你要了过来，你也配合做做样子，别光坐着不动啊！
毛兆龙扫到碎玻璃堆前，扫不动了。毛兆龙拿铲子把边上的碎玻璃铲到玻璃堆上去。哗啦啦的声音，引起了谢总的注意。他扭头看着玻璃堆。看了一会目光又移开了。
门口传来说话声。仓库门开了，李甲领着个工人推着小车来领再生料。
李甲问：“毛主任，可以领料了吗？”
毛兆龙听着李甲一开口就感到别扭，心里有气也顾不到这么多了，拒绝道：“不行，一点灰也扫不起来！”
李甲说：“已经点火烧了，就等着添这些碎玻璃！”
毛兆龙吼道：“谁让你烧了？”
李甲也横了起来，“我让烧的，怎么样？烧不出特种玻璃，烧普通玻璃也行啊！”
毛兆龙愤愤不已，说：“你要加料，就自己加，我不负责！”
李甲说：“我又不是没有领过料，铲多少我知道！”
李甲拿起铲子亲自动起手来。铲碎玻璃的声音惊动了谢子云。他走过来去夺李甲手中的铲子。
李甲吃了一惊，骂道：“你这疯子，不怕我给你绑了？”
谢子云说：“不能加，加就废了！”
大家震住了。李甲上下打量着谢总，问：“你没有疯？”
谢子云又疯疯癫癫坐到地上，抑头看着屋梁。
李甲出了一身冷汗，他毕竟在车间干过几年，这才想起来，这样冷热料混在一起，确实要出一炉废品了。他急忙叫上工人一起走了。
李甲一走，毛兆龙走到谢子云面前，问：“谢总，地面上不起粉，怎么办？”
谢子云站起身，走到玻璃堆前翻动起碎玻璃来。
毛兆龙高喊：“等一等！”
毛兆龙拿来手套，谢子云的手已鲜血淋淋。他无事人似的，戴上手套又在成山的碎玻璃里寻找起来。他找到一块玻璃，拿在眼前反复观看，贴在脸上，像是在寻找一种亲人的感觉。最后他脸上露出笑容，把这块碎玻璃交给毛兆龙。谢总又随手从碎玻璃里拿出一些来，堆在地上。看看差不多了，他从毛兆龙手上拿过早先找到的那块，放到小堆玻璃里，毫无表情地说：“把它们碾成粉沫。”
毛兆龙拿了把小锤子小心砸了了一阵，碎玻璃屑四处乱飞。毛兆龙用扫帚把碎屑扫扫拢，垫上一块铁板再砸，但始终碾不成粉沫。谢子云摇头只是不说话。
毛兆龙找厂长说：“我一个人干不了，你把老领导找来，和我一起干！”
杜文轩说：“为什么是领导，工人不行吗？”
毛兆龙咬定：“不行，这是技术活！”
杜文轩万般无奈，向龙吟汇报，心里做好准备等着挨训斥。龙吟早在监视器里看到了这一切，破天荒一口同意了。
杜文轩惊讶之极，仍不相信地问：“你要让他们官复原职？”
“放心吧，你仍做你的厂长。”
“放他们回来是什么意思？”
“你没有看出来吗？你的手下是一帮饭桶！”
“我以后还指挥得了那群工人吗？”
“你紧紧抓住那几个老家伙不就行了！”
“老板高明。那几个人什么时候放？”
“你开车过来接他们吧。”
杜文轩直接把赵志强、祝圹水、范求安三人拉到废品仓库。赵志强见到谢子云很是高兴，拉着他的手说：“谢总，你身体还好？”
祝圹水和范求安也上前问好。谢子云木痴痴地看着三人，脸上毫无喜悦的表情。
毛兆龙远远地看着，没有过来套近乎。范求安上前握住毛兆龙的手说：“老毛啊，你怎么啦？”
杜文轩说：“人家现在是仓库主任，龙吟手下的红人了！”
“啊？”新来的三人都很震惊，疑惑地看着毛兆龙。特别是祝圹水，脸上更显出一种鄙视。
“对不起！”毛兆龙毫无表情地说：“我一个人干不过来，要你们过来做我的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