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亚坐上了高速列车。他不愿坐飞机，安检太麻烦。一切行李，连身上带有金属的物体、手机、手表都要离身检查。欧亚生怕在检查时出什么差错，不如火车保险，算算时间也比飞机慢不了多少。坐了一夜的火车，黎明前卧铺车厢灯亮了，前面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PH市欧亚盥洗完毕，也没有多少行李可以整理，就坐在位子上，拉开窗帘，看着窗外晨曦初露的景色。列车平稳地急驶，近处树木建筑都一晃而过，远处的山包在慢慢转着圈，时隐时现，突然间又消失了。外面的景物渐渐熟悉起来，欧亚激动异常，八年以后他又回来了！正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人在推他的脚。欧亚吓了一跳，低头看时，却发现座位低下睡了一个人，他从椅子下面爬了出来。等他站起身，欧亚才发觉他是一个侏儒，身高还不到一米，大概就在八九十公分之间。吊睛环眼，圆鼻厚嘴唇，长胳膊短腿，黑裤儿黑褂，肤色却很白。他脸上脏兮兮的，睡眼朦胧打着哈欠。他蹲下身又从座位底下拖出一个与他身材极不相称的大包袱。
欧亚很好奇，问：“你是几时上车的？”
侏儒撇撇嘴：“前面。”
“你怎么睡地下？”
“我没买票。”
“怎么不买票？”
“没身份证。”
有人把列车员叫来了。列车员很是生气，问：“你怎么上来的？”
侏儒似乎很害怕地嗫嚅着：“走上来的。”
有乘客笑起来，列车员像是受到了侮辱，大声问：“你走上来，我会看不见？”
侏儒眨动着大眼泡，抬头仰天思考着，反问：“是啊，你怎么会看不见？”
列车员有点哭笑不得，蹲下身子，凑到侏儒的脸跟前问：“告诉我你是怎么溜上车的，要不我就叫警察来给你赶下车子去。”
侏儒改口说：“有人把我背上来的！”
“是谁？”
侏儒睁着个猫头鹰似的灰绿色的圆眼睛，环视着一圈看热闹的人。欧亚心里好笑，腌里腌臜的，谁会背他上车？绿眼转到他身上不动了。欧亚暗暗叫苦，完了，我让这怪物讹上了。
侏儒伸出一根长长的手指，目无表情的指着欧亚说：“是他！”
列车员好奇地看看欧亚又看看侏儒，问：“先生，你怎么会背他上来？”
“我没背过他！”欧亚气极了，真想抽侏儒嘴巴子。
“是啊，我看着也不像。”列车员显得很通情达理，没有相信侏儒的话，她转身对侏儒说：“矮子，走吧，到餐车去说说清楚，不要影响别人过往了！”
侏儒失望地看了欧亚一眼，弯腰背起地上的大包袱。他弓着身子，包袱几乎把他压趴在地上。他艰难地迈了一步，细腿嘎嘎巴巴响着，似乎随时都会折断。
“等一下！”欧亚心软了，他一把将包袱拎起来，丢到座位上，对列车员说：“说吧，补一张票多少钱？”
列车员惊奇地看着欧亚，不相信中又有一种睥视，她冷冷地问：“你那里上的车？”
“BJ列车员叫来开票员收钱补票后走了，侏儒有点心痛，说：“大哥，用不了那么多钱的！”
欧亚没好气，大声问道：“说吧，谁给你带上车的？”
侏儒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自己上来的！”
“你还撒谎！”
“大哥，话不能这么说，我确实是自己走上来的。你们只向上看，看不见我，我总不能跳着脚喊，喂我在这里！”
欧亚没有好气地说：“你本来就不想买票，不是吗？”
侏儒嘻嘻笑着问：“你在肉痛为我买的票？这样吧，我也不白让你出钱。我包袱里有不少衣服，你可以挑几件。”
“笑话，谁稀罕你衣服了”欧亚终于忍不住剌了他一句。别转头再不去理会侏儒。
侏儒又粘了上来，“大哥，帮帮忙，把包袱给我。”
欧亚这才注意到，那个布包袱仍在位子上搁着。欧亚不啃声，提起大包袱，见侏儒平伸着两手来接，便松了手。大包袱卟嗵一声掉在地上，侏儒往前一扑，整个人被带倒在包袱上。
欧亚赶紧扶起侏儒，道歉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侏儒很不高兴，嘴里念念有词，着急地打开包袱，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摊在座位上。欧亚看过去，全是些半新不旧不值钱的地摊货。看看衣服都快搬完了，侏儒才小心翼翼地双手托着个塑料袋出来。侏儒抬头看看欧亚，从塑料袋里拿出套黑色西装。他从衣服中间拿出一个包装盒，把西装又重新装回塑料袋，然后要把塑料袋交给欧亚。侏儒说：“这衣服比较珍贵的送给你吧！”
欧亚根本瞧不上这件衣服，像受到侮辱似的气愤地说：“我是不会要你任何东西的！”
侏儒见欧亚坚决地拒绝了他，心里很不痛快，随意地把塑料袋放在那堆衣服上面，转而去打开那个精美的包装盒，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宝贝没有被震坏吧。”
包装盒里是六块精美绝伦银光闪闪的手表。欧亚震惊极了，他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昨天才刚上市的酷尔镜表。
欧亚激动得声音有点颤抖，问：“你买这么多手表做什么？”
侏儒自顾自地认真检查着每块手表，似乎没有听到欧亚的问话。检查完最后一块表，他松了口气，把包装盒盖好，又放回到衣服里，最后又把大包袱系好打上结。侏儒连搬了几次想把大包袱扛上肩，但都没有成功。他看看呆在一边的欧亚，似乎想让他助一把力。
欧亚手按在大包袱上，小心翼翼地对侏儒说：“我跟你商量个事。”
侏儒警惕地竖起了耳朵，“什么事？”
“你能不能转让一块表给我，价钱由你说！”
“不行！”侏儒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欧亚的要求。
“你要那么多表做什么？”
“我是给朋友带的。你出再多的钱也不行！”
欧亚心想这是个托词，我帮过他，他不好意思对自己卖高价，便问：“你是哪里的，当地买不到吗？”
“买不到，平湖的钟表市场被人垄断了！”
欧亚一惊，原来打算到平湖时买一块，想不到连钟表也可以垄断，看来江家的势力已是不得了了。
侏儒先把包袱搬到座位上，然后蹲下身子，终于把大包袱扛上了肩。他一步步颤崴崴地走着，大包袱把他的整个身影都遮没了。远远看去，大包袱像个精灵似的自己在慢慢蠕动。欧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安慰自己表是自己所在的公司制造的，晚几天买也没有关系。
车不久到了平湖，欧亚先下了车。他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着车厢门。心里好奇，要看看那个大包袱是怎样被背着下车的，是侏儒呢，还是有其他什么人。直到人都快走空了，也不见他和大包袱下车。欧亚心里有点发急，不会被大包袱压散架了吧？见列车员要上车关门，欧亚赶紧跟上去。列车员见是他，责问：“你怎么还不走？”
欧亚一边往车厢里探望，一边回答：“我那朋友没有下车。”
“上当了吧？”列车员笑嘻嘻地，有点幸灾乐祸，“别找了，他早下车走了！”
“那个大包袱呢？”
“什么大包袱，没见！”
欧亚下了车，车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欧亚憋着一肚子气，不料刚出站就被人拉住了。欧亚回头看看并没有人找他，刚要走，又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衣摆。欧亚低下头，才看清是侏儒。他嘿嘿嘿地笑着，两片大嘴唇几乎裂到了耳边。大包袱不见了，手里提着那个装西服的塑料袋。
欧亚拨开侏儒的手说：“别拉我！”
侏儒说：“大哥，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逃票，实在是我的钱全部用来进了货。那些货我已经出手了，我把车票钱还给你。”
欧亚讥笑他：“赚不少吧？”
侏儒大嘴巴嘿嘿一咧：“还可以。”
“是卖手表赚的钱吧？”
侏儒大嘴巴子一咧，点点头。
“还说是给朋友带的！”欧亚原先的猜想竟成了现实，他愤怒地转身就走，不愿再搭理这个矮子。
“我请你吃早餐！”侏儒在后面尖声尖气地叫道，让人听了很不舒服。欧亚甩大步走开，撂下一句：“那多谢了！”
侏儒在身后冲着他喊：“大哥有什么事要找小弟，尽管开口，我就在广场上！”
欧亚没有搭理侏儒，心里有一种滑稽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