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四天，王眉财出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儿争地方的想法了。他打算就摆在新疆人的后面，反正他们烤肉串也占不了多大地方 ，自己多辛苦一会儿，也能把东西卖完。当王眉财到了街角拐弯处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新疆人不在，他们的烤肉串东西也不在。王眉财又在他原来的位置摆上了他的摊子，但他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是自己占了新疆人的地方。开始有人过来吃饭，王眉财炒菜。有一个学生摸样的人说：“昨天这儿不是有一个卖羊肉串的，怎么今天没有出来？”王眉财心里觉得有些不安。等这几个人吃完饭，他把两个灶挪了一下位置，由原来平行的位置换成一前一后，这样把迎街的位置让出了一块儿。他用目测了一下，应该能放下那个烤肉串的炉子了。这下，王眉财心里轻松了。他边炒菜，边等新疆人。过了一会儿，新疆人过来了，却是只有一个，就是那天和王眉财打架的那个。王眉财看见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他看见新疆人在人群中一点儿也不起眼，推着车子在人流中缓缓移动，像一个背着大包袱赶车的女人。新疆人也看到了他，马上把眼睛移到了一边。在那一刹那，王眉财从新疆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他也曾有过许多次的那种失望。新疆人路过他的摊子前没有朝这边看，还是随着人流慢慢往前走。王眉财觉得有些伤感，想喊住他，可是喊不出来，他推了推他媳妇。媳妇在人群中迅速追上了新疆人，在他背上捅了一下。新疆人返过脸，见是他媳妇，马上又要生气了，但媳妇指了指摊位，说了句什么。新疆人的脸红了，垂下头跟着他媳妇走过来了。那样子，一点儿也看不出他的凶来，倒像他媳妇领着一头小绵羊。王眉财开心地笑了。新疆人把摊子摆在他旁边，虽然有些挤，但是还能放下。王眉财看了看新疆人的脚，还是穿着那双蓝塑料拖鞋，这次因为近，王眉财看到右脚那只拖鞋有一处鞋帮已经断了。新疆人的脚还是那样黑，那样脏。这天王眉财的生意出奇地好，他觉得除了摊位好，人多，新疆人的羊肉串也吸引人。他发觉喝啤酒的人大部分喜欢吃羊肉串。好多人是找过来吃新疆人的羊肉串的，有的买上羊肉串就在他这儿喝酒、吃菜、吃面，有的坐他摊子上等羊肉串时也要点其他东西吃。十点多点儿，王眉财的东西就卖完了。他把最后一碗面盛出来，放在新疆人面前。新疆人指手划脚不要，又要给他烤羊肉串。王眉财推上他的车子，大声说：“时间还早，我们要看看******去。” 接下来的一天，王眉财和新疆人很自然地把他们的摊子又像昨天那样摆在一起。摆好摊子后，新疆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报纸包的东西，打开是王眉财昨天的碗，洗得干干净净。王眉财看新疆人的脚，还是又脏又黑，那双拖鞋更烂了，开帮处已经变成了两处。这天的生意依旧很好。王眉财一口气忙了好半天，等他歇下来的时候，新疆人把一把羊肉串送过来。王眉财从中间抽出两根，一根给了他媳妇。但新疆人大吼一声，仿佛受了侮辱似的，把王眉财的手腕子掰开，把一把羊肉串都放在他手里。王眉财先吃了一根，新疆人的羊肉串确实烤得好吃。剩下的几根他分给吃饭的人，有几个吃了之后让王眉财再给他们买些。王眉财给新疆人炒了个菜，煮了碗面。新疆人边吃边说好吃，一碗面吃完了，他说：“再给我吃碗行吗？”王眉财说：“三碗、五碗都行，只要你能吃下去。” 交流剩下的几天，王眉财和新疆人的摊子一直摆在一起，他们的生意每天都很好。那个大个子新疆人有时也过来，原来他在其他地方又摆了一个摊。交流完的时候，小城的新疆人大部分去赶其他地方的会场了，这两个新疆人没有走。他们的羊肉串摊和王眉财的夜市摊一直摆下去，人们经常看到他们在闲暇的时候一起喝酒，就着羊肉串和其他下酒菜。天气越来越凉，去夜市上吃饭的人越来越少。有一天王眉财来的时候，没有推他的小车。他对新疆人说：“我明天就不出来摆摊了，今天请你们吃饭，咱们去饭店咯吃。”那天他们的酒都喝高了，新疆人说：“羊肉串其实好烤，只要能掌控了火候和知道什么时候放哪种调料就行。”高个子新疆人告诉王眉财怎样掌控火候和什么时候放调料，矮个子的还补充了几句。末了，他们说：“我们也要离开这座小城了，到暖和些的地方，再干上几个月，春节时回去。”那天走的时候，王眉财拿出几双千层底布鞋，说：“这是俺媳妇亲自做的，很好穿，这也是这个小城的一绝，好多都出口到美国了。你们带上，春夏秋冬都可以穿。” 没过几天，新疆人走了。王眉财在小城本地人卖羊肉串的摊子上试着用新疆人教的法子烤了次羊肉串，确实好吃。有人愿意花钱买下这种法子，王眉财没有答应。而且，从那以后，他自己再也没有烤过羊肉串。他在等那两个新疆人再来小城，他知道，明年春天他们肯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