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月华庄的途中,白若梨特地在灵犀歇了几日,采购给媚娘、阿夜以及宁儿的新年礼物。
灵犀是大城,素来以精美的首饰制造闻名天下。据说,就连宫里的娘娘们对灵犀的首饰也很是推崇。
往好听了说,灵犀这里官殷商富,百姓安康;说的难听些,就是这灵犀城里面官商勾结,百姓以钱财寻求保护。
灵犀最好的首饰店,不是皇商刘氏开的多宝斋,而是街角杨师傅的家。虽然多宝斋总是有最新鲜的花样,总能做出最时兴的首饰,却比不上杨师傅家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老手艺。
杨师傅从来不把自己当作一个老板,他只当自己是个手艺人,每天坐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做着手艺活是他最大的快乐。
在灵犀想要找到杨师傅的家,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刚会跑的孩童都知道在哪里,该怎么走。
白若梨住在君再来,灵犀一家不大不小的中等客栈。名字有些直白,甚至还有点俗气,但做的芙蓉糕却是一绝。
扔给客栈小二一两碎银子,他乐呵呵地就带着白若梨去了。
此时接近年关,客栈里没有人,就连老板也躲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小二和同伴商量好,扔下几个铜板,乐呵呵地就带着白若梨出发了。
杨师傅的家在闹市,坐落在街角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院子。
推开门,能看见三间小房子,建房子用的是木头和砖瓦,看上去有些年头,砖瓦已经变色。房前的小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树木,因为是冬天,已经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树,树上挂了许多彩色的布条。树下有一口井,井边还放在半桶水,桶里飘着半个葫芦做成的瓢。
送到地方,小二转身告辞,毕竟他还有其它的工作要做。
“杨师傅。”白若梨没有再往前走,只在门口试探地唤了一声。
“在呢!”清脆的应和声,有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跑了出来。
她穿了青色的麻布裙子,外面罩了件红彤彤的夹棉小衣,双丫髻上还绑着鲜艳的红色头绳。虽然不像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们一样穿金戴银,但她的衣着打扮也是鲜艳明丽的。
那女孩子脖子上戴了个银项圈,挺小巧的项圈,上面挂了只坠着铃铛的长命锁,长命锁上是朵莲花,莲花的纹路隐约组成“金鱼”两个字。不是什么特别出彩的样式,但设计的很是精致,技艺也很高深,雕刻的也十分细腻,足见用心之深。
本朝女子佩戴项圈的习俗由来已久,具体开始的年代已不可考。只知道是有个极其有身份的女子,好像是个公主或者郡主之类的。说她天生体弱,御医都说活不过十五岁,家里人寻遍名医也于事无补,十岁一过,她的身子就真的一日不如一日。直到有一天,来了个癞头和尚,给了她一个铜项圈。家里人初时不过将信将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谁知道她的病竟然真的慢慢好了起来。家人去找那和尚,那和尚却白日飞升,驾云而去。
于是,那和尚算是找不到了,但那戴项圈能去百病、保平安的说法却不胫而走,引百姓争相效仿。
莫说是本朝的女子,就连男子也有不少佩戴项圈的。不过男子总要出门做事,戴着个项圈太过讨喜,与英武的形象不符,实在有碍观瞻。故而,带项圈的大多都是些尚未加冠且不怎么出门的男子。
女孩子热情地迎过来,“姐姐是来找我阿爹打首饰的吧?”
“你阿爹?”
“可不就是我阿爹嘛!我叫小金鱼儿,我阿爹就是这全灵犀城,不对,是这全天下最了不起的金匠!”
她说的那么自豪,显然是真心的因她阿爹而骄傲的。
这世上做人阿爹的,不管是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在子女心里总是最厉害的,孩子们都认为他的阿爹是了不起的大英雄。
白若梨笑了一下,为她的天真,也为她的坦率,她问,“那你阿爹忙吗?”
“阿爹挺忙的,还有好几个单子没打呢!不过阿爹说想多接些单子,如果年前多完成一些,攒了钱,等年后我及笄的时候就能给我打一支纯金的簪子了!”小金鱼儿显得很开心。
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爱美的年纪。豆蔻年华,尚且不识愁滋味,天真烂漫,不知道养家的艰辛。
说实话,白若梨是有些羡慕的。长安谷白家不养闲人,她像小金鱼儿这般年纪的时候,父母都已不在,吃穿用度都是靠着自己出任务换来的。
“别听小孩子胡说!”思绪被打断,打断她的是个略低沉的男声,听不出严厉,反而还带着宠溺的笑意。
白若梨闻声望去,看见的是个蓄着乱糟糟胡子的瘦小男人。
小金鱼儿看见男人,立刻乐呵呵地迎了过去,“阿爹,你怎么出来了?”
若不是小金鱼儿叫他阿爹,白若梨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二人竟是父女。
这男人身上穿的灰色短褐加上褐色长裤都已经打满了补丁,虽然洗的干净却也还是破烂的。而且,他脸上长满了皱纹,看上去起码得有五六十岁,不像小金鱼儿的阿爹,反倒像是她的爷爷。好在,他的眼睛明亮清澈,手掌也光洁干净,倒也让人心生好感。
他一只手还拿着刻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金鱼儿的头,温和一笑,“你娘蒸了你爱吃的糯米糕,你快去吃吧,我这里还有生意要谈!”
“好嘞!”小金鱼儿咽了口唾沫,高兴地应了下来,一转眼就跑去了后面的厨房。
“我想打些物件。”白若梨开门见山。
“您都想打什么物件?”
“称呼我为花夫人即可。一块竹纹玉佩,一个带长命锁的项圈,再加上……罢了,你再多给我打顶多宝花冠,冠上要有她喜爱的九月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