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夫从县城回来了说:“国民党都到台湾去了。说把海上都封了,只准进不准出来,飞机也飞不过来,抓到偷渡的,一律都以通共罪论处死刑。”王挺英心想阿华在台湾,可千万不要做傻事,不会的,自己宽慰着,抱着孩子坐在外面晒太阳,心里默念着:“没事,不会的。”
夜里王挺英梦见陈若华双手被反绑着,远远的站在那冲自己笑,就大声喊:“阿华,阿华”醒来后打开灯一看,才深夜两点多钟,见小家伙睡得很熟,自己披衣下地坐在桌前想,难道真的出事了?接着又自语:“不会的,孩子等着爸爸回来呢。”翻开日记本,夹着一书签,这是阿华送给她的唯一礼物,书签是用彩缎制的,长条形,上面有绿竹,枝上落一只小鸟,回头望着,张开嘴,仿佛在叫另一只鸟也飞上来,书签背面是陈若华刚劲的题字:“路途多崎岖,需要我们奋斗,等待的将是光明的白昼。阿华”
王挺英好似悟出了什么,心里也踏实了,对未来有了信心。关掉灯,反而睡着了。一觉醒来,见表姐正端水盆进来要给孩子洗澡,笑着说:“小姐,你昨晚可真正睡好了,我头道来你睡得正香,小清林呵呵的笑你都未醒,难得见你这样。”放下水盆,关好门,因为是春天,气温还不高,怕孩子受冻,所以两人动作熟练的洗完,给他穿上衣服。阿木已摆好早餐,王挺英把孩子放在一个推车里,推着到后院吃早餐,白米稀粥,金黄的玉米蒸馍,韭菜炒鸡蛋,盐水花生米,油炸干小鱼,王挺英吃的又香又多,告诉表姐说:“我这样能吃,长成大胖子,衣服都没办法穿了,罪魁祸首就是你呀,都怪你天天做好吃的,以后回上海都不习惯了。”阿木历来都是不说话,匆匆吃完就去干活,表姐收拾完,洗好衣服,把中午准备的菜拿到前院大树下,王挺英给孩子加一披衫,也坐在大树下,一会又推着车在院内走,让孩子多接受点春天的阳光,说也真奇怪,在春风里阳光下,小脸红红的,哇哇叫着要起来。妈妈把他从小车内抱出来,他两只小手不停的挥舞,双腿也欢快的蹬着,在妈妈怀中上下跳动,不一会王挺英全身都出汗了。正待回屋,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大家都一惊,谁会来呢?阿木叫她倆快到屋里,把孩子抱好,他手里提把锄头去门口问:“谁啊?”“阿木吗?快开门。”夫人在门口叫门。阿木忙打开两扇大门,见先生夫妇脚下一大堆大小包裹,两人笑盈盈地进得门来,王挺英与表姐听见阿木喊,急忙出来看是谁来了,让阿木这样高兴,这时两老人已进入院内,王挺英一看是父母来了,一把抱住妈妈就哭起来,老夫人捧着她的脸,用手帕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笑着说:“都当妈妈了还哭,还不快让我们看看孙子。”表姐把王清林抱给两老人看,孩子已有十个月大,本来就长得好,又加上后天奶水足,所以比一般孩子要发育的快,小嘴不停的说些没人听得懂的话,又爱笑,笑时两个酒窝更深,手脚又蹬又抓,抓着东西就往嘴里送,两位老人见孙子长得这样好,女儿也长胖了,对表姐说:“她表姐呀,看来你把她们母子照顾的很好,当初决定托付给你两口子是对了,让你费心又受累了,我从心里感谢你们。”表姐脸涨得通红说:“夫人,我能有今天,全仗夫人栽培,夫人一家人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今天听夫人这样说让我受不了。”表姐说完就去收拾夫人的房间。
王挺英坐在树下,爸爸抱着孙子笑个不停,孩子一次次窜起来去抓眼镜,使这位老教授全神贯注的投入这小生命的世界里,似乎忘记了还有另外母女倆在场。王挺英紧坐在妈妈身旁,述说来这里的一切。妈妈告诉她,上海解放了,那些官兵可好了,对人多和气的,买东西照样付钱,比原来的国军好多了。妈妈忽然想起说:“你还记得那个几次三番请你们父女到家里,那个周市长吗?”王挺英点点头说:“记得呀,怎么了?”妈妈接着说:“你走后不久,那个小伙子来家,打听你的消息,说他们全家要到台湾去,还留下字条,叫你与他联系呢。”王挺英眼前出现周勤功在自己面前那种种场景,唯唯诺诺的样子,扑哧一下笑了说:“哦,他们一家人也到台湾去了。”又问妈妈:“还有谁来过?”妈妈说:“有啊,你那个女同学,姓林,叫什么来着了?”“叫林玉润,是我最好的同学。”王挺英说。妈妈说:“她要你的地址,她说大家都说你玩失踪了。”妈妈喝口水,看着女儿说:“还有就是阿华的姐姐经常来,差不多一个月就来一次,每次来都带很多礼品,有一次说与弟弟联系上了,说那边父亲不要他回来,所有证件都给藏起来了,他正想其它方法回来。”王挺英听了陷入沉思,心想千万不要偷渡呀。妈妈又说:“不知怎么了,陈若欣二个月没有来了,一天,收到一封她寄来的信,只写几个字:以后不便来往,多保重。落款若欣。”王挺英无不担心的说:“难道她的丈夫出事了?我只知道他是与外国人做生意,做什么生意不知道。”妈妈告诉她,哥哥嫂嫂在美国都好,听说妹妹平安生一男孩,很是高兴。
爷爷抱累了,交给外婆抱,外婆只能坐着抱,妈妈接过来抱一会,王挺英把王清林放进车里,推着车陪爸妈在院内走走看看。院内种的小白菜绿油油一片,辣椒、茄子等都挂满了果,高大的柿子树和皂角树风韵犹在,而且枝叶更茂盛,王挺英的父亲感慨万千,不仅想起自己在这里出生,少年时代也是在这里度过的,如今已是花甲的人,看看身旁的夫人,虽还依稀可见当年的容颜,但两鬓的白发,也告知是老了。想到这里,抬起头对天长叹一声说:“岁月催人老啊!”夫人也有同感,看着外孙笑着说:“小清林,你很幸运,与外公同在一个宅子里出生。”王挺英接着说:“我从未听爸爸说过您是在这里出生的。”父亲告诉女儿:“我十二岁离开这里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回来呢,一晃五十多年了。”
父母亲来后,精神都很好,因为久居人烟密集地方的人,来到这宁静又清新的地方,格外舒畅。每天早晨在菜和花间走一走,吸点这儿特有的空气,人就觉得大爽,全身都轻松。每天太阳刚从山后冒出头,小外孙也醒来了,哇啦哇啦张着手要外公抱,说也奇怪,这小生命是自有特灵性,他就与外公格外亲近,每天都是与外公在院内玩一阵,有时也到大门口去看过往车辆及行人,按外公的话说是叫他扩大视野,长长见识,这孩子也特别愿意出大门去东看西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