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刚过,周副市长的司机开着一辆伏尔加就准时的停在女生宿舍的小楼下。那时的男性不可以进入女生宿舍,有事只有通过学管员传达。当学管员告知王挺英时车子已在楼下了,王挺英停住正在收拾包裹的手,去窗前往下望,只见司机正站在车旁等候,心里想,不去实实在在的不好,还是去吧。
汽车停在周勤功家的院内,周母已在楼下等待。这位市长夫人年龄四十刚出头,身穿一件黑色丝绒短袖旗袍,一双黑色代袢的皮鞋,黑亮的头发梳向脑后挽了一个长圆的髻,像一个黑色大四脚蛇的躯干,牢牢的扣在后颈上,人虽不算漂亮,也还配得上身边的这个位置。王挺英上前鞠躬打招呼,便被夫人一把拉住,携手一同上二楼进入客厅。
厅内除上次见过的大都没变,但却多了一大盆开着五颜六色的鲜花,有大红妖娆的牡丹,有文静素淡的百合,有绿绿的绣球,有沁人心脾的香雪兰,雪白的栀子花和含情脉脉的玫瑰花。王挺英站在花前观赏,不知周勤功从什么地方来到自己身边说:
“阿英,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花,本人就广撒大网收集,我想总会碰对的,这就是不伦不类的集聚一大盆花的由来。”王挺英笑说:
“无论哪种花,都各有可爱之处。”说着转身与周勤功同坐在椅子上。茶几上放着各种点心,周勤功说:
“这是我亲自去选的,刚做出来。”抬手示意请尝一尝。小女佣送上两杯热咖啡,便轻轻退出。周勤功的妈妈也没有再露面。
阿英中午在大食堂吃的,没吃好多,留着大半个肚子,准备回家吃妈妈做的红烧排骨,现在还真有点饿了。就近随手拿起一个鲜花饼,放在嘴边轻轻一咬,掉下几块碎渣,周勤功见状,忙起身从西装上衣左边口袋里取出雪白的手帕为王挺英擦拭,弄得王挺英满脸通红说:
“点心这样酥脆,很好吃的。”又端起咖啡呷一小口,解除了尴尬的心态。这时的周勤功反倒暗喜,便提议:
“阿英,我带你到花园看一看吧。”阿英回说:
“好呀!”俩人起身走下楼,向右走绕过餐厅旁的小路,便是一条弯弯的碎石路,两旁是绿绿的草坪。前行四五十米,便见一绿意浓浓的花园,不算很大但也有曲径通幽之感,布置得错落有致。进入花园首先看见的是两株铁树,张开宽宽绿枝,像绿色天鹅的长臂高高的插在陶瓷花盆中,放在门口的左右两边,再往前走是种着各种名花的园地,后面中央地带立着高高的假山,有水缓缓淌下来,滴入下面小池内,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体现了静中有动的意向。假山上饰有点缀造型,设一小桥,桥上有一人牵一驴,桥下是几株梅花,把当年诗人踏雪寻梅骑驴过小桥的意境反映得淋漓尽致。假山后面有一株桃树紧靠墙边,浓郁的枝叶给树木下午睡的大花猫遮住强烈的太阳光。树上密密的结出核桃大小的毛桃,正如是燕子飞来青杏小的四五月天。一切都在向上生长。不远处有两排透绿的葱和小白菜,虽然不尽协调却有田园的韵味。沿着长满紫罗兰的花间小路弯向右边,有一大株翠竹静静接受光照,竹旁有一个小房子,门锁着,从大玻璃窗看进去,里面有一张小床一个写字台,别无它物。王挺英观看这么久,这时才望着身旁的周勤功问:
“还有人住这里?”回说:
“这是我偶尔休息的地方,平时没人住。”周勤功接着说:
“这所住房与花园是政府分派给父亲的。据说原房子主人到国外定居,将房子及花园等捐赠给国家了。”周勤功指着小房子继续说:
“住进时我正读高中,为升学复习方便加修的这一小屋。”转身望着假山说:
“假山是原有的,桃树是后栽的,菜地是妈妈要种的,说吃着新鲜又方便。”周勤功做一一介绍。
在午后的阳光下转了好大一阵,王挺英有些累了,对周勤功说:
“花园给人的感觉很好,质朴通幽很随意。”又说:
“今天真是麻烦你和伯母了,又吃点心又喝咖啡,还参观了这别致的花园。我要回去了。”边说边往外走,地上紫罗兰的紫色小花个个都望着王挺英,又说:
“请转告伯母,我就不上去告辞了。”这时的周勤功心里明白,如再执意挽留,会适得其反。便说:
“请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急匆匆跑回楼里,几分钟后气喘嘘嘘的回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点心盒,递给王挺英说:
“这是你爱吃的鲜花饼,带回去吧。”王挺英见周勤功热切的眼光,实在是无法拒绝,但又不愿意接受,便说:
“在别人家里又吃又拿,这是违背家教的,拿回去妈妈要打手板的。”用玩笑方式推回,转身就走。周勤功一步上前抓住王挺英的胳膊说:
“阿英,你不要拒我于千里,我的心很痛。”王挺英见他额头浸出细细汗珠,眼镜下的双眼一眨一眨好像有云雾样,急忙推开他的手,回头笑着说:
“我怕妈妈打手板。”钻进车里离去。周勤功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心里有一种若得若失之感,一时间扰乱了这位市长公子的方寸,用手扯下领带,无精打采的低头往楼里走去。